丝瓜瓤，碎贝壳，马蜂窝，干玫瑰花，还有荷叶杆上细微的小刺儿 …… 眼睛凑近鼻子底，最后还是被一团 " 泥巴 " 彻底骗住：

原来这所有东西，全是木头雕出来的。

猜猜哪朵玫瑰花是真的，哪朵是假的

过去 14 年，手执刻刀的王传斌，在南湖畔的老居民楼里雕出了一个超真实微观世界。

用的木料，是极贵重的黄杨、紫檀、海南黄花梨。雕出来的东西，却是一些地面 " 垃圾 " ——落叶，泥巴，蜗牛壳。

腐败，破损，不美，却因太过逼真，它们看上去湿润新鲜，生动水灵，就像刚从院子草丛里捡起来一样。

朋友们都尊称王传斌为 " 王老师 "，为了显得更亲切些，在文章里，我暂时以 " 老王 " 称呼他。

01

对老王来说，雕刻的过程就是一场即兴演奏，顺应深色木质自然变成树皮，顺应浅色木质自然变成蝉蜕。雕到最后，把木头雕穿，直到雕无可雕。

泥巴团杂糅着树枝腐叶，竹叶修长纤薄，干燥的八月瓜外皮粗糙崎岖。以假乱真，极致写实。

更绝的是，你看到的蜂巢里钻出来的蜜蜂、站在枯叶上的小蚂蚁、粘在树皮上的蝉蜕，它们不是后期粘上去的，而是跟主体完整一体，雕出来就 " 长 " 在上面。

这种感觉就好像，雕刻的人早就知道这块树皮上有只蚂蚁，他要做的只是 " 拆开包裹 "，或者是像考古发掘一样，清扫掉包裹在外的灰尘泥土，将埋在里面的东西暴露出来而已。

直接在木头上雕出来的个钉子，小蚂蚁也是

木雕里有个名词叫「俏雕」，意思是顺应木头天生的形状纹理，对老王来说，雕刻的过程就是一场即兴演奏，顺应深色木质自然变成树皮，顺应浅色木质自然变成蝉蜕。

老王的作品洋溢着一种莫名的发泄感，他跟木头较劲，甚至在木头上「泄愤」。

一块用来雕刻丝瓜瓤的黄杨木，最开始约有一公斤重；大致造型出来后，重量减轻为几两；当整件作品完成时，它全部重量只剩下十几克。

一丛竹子的诞生，不是单根单根地雕，而是将一整块木头抠成若干根竹子。左边是完成品，右边是半成品。苹果手机的微距有锐化功能，肉眼看不清的地方，老王会用手机拍摄微距，看看哪里还没到位。

雕到最后，感觉快把木头雕穿了（已经雕穿了），直到真的雕无可雕。这得是多大的 " 仇 " 啊。

古代有个成语叫「买椟还珠」。对老王来说，雕刻的过程，就是打开藏着那颗珍珠的木椟。

02

老王发自内心想雕刻的东西，散落在泥土里、草地间，是和小伙伴一起捅马蜂窝的午后，是洗碗池畔妈妈揉过的丝瓜瓤，是童年夏天的庭院和记忆里的蝉鸣。

昂贵的海黄、紫檀按克卖，却被老王用来雕烂树叶。

举重若轻，大材小用，就像用牛刀杀鸡，就像浑身内力无处施展用来炒爆米花，就像书法大师在上乘宣纸上大书「放臭屁」「神马都是浮云」。

黄杨、紫檀、海黄这类珍稀木材，木质致密有弹性，不易变形，非常适合雕刻精细微小之物。

珍贵的木材不是生来就要做观音做菩萨，那是手持刻刀的人们让木材成为的样子。

老王发自内心想雕刻的东西，散落在泥土里，草地间，需要弯着腰，以拿着放大镜的姿态，仔细观察寻找。

是和小伙伴一起捅马蜂窝的午后，是江滩边钙化的蚌壳，是洗碗池畔妈妈揉过的丝瓜瓤 ……是童年时候的庭院和记忆里蝉鸣的夏天。

采访前一晚，他在工作室大大小小的平面上铺上宣纸，第一次将过去 14 年间雕刻的作品，分门别类，全部整理出来。左边蚂蚁窸窣，右畔野蜂飞舞，才发现，冥冥中脑海里构思的那个世界，已经变得这么明晰。

你看，在这个木头建起的小世界里，烂树叶和观音一样伟大。

03

染发，烫头，总是戴一只时髦的红表带 G-Shock，看上去很难搞的样子，真人却出乎意料的温和，甚至还有些羞涩。老王的外表跟他的作品一样，有一定欺骗性。

上个月老胡的茶室小展上，第一次见到老王本人，准备握手的时候，他稍微闪躲一下才伸出手来。原来，他在室外站了好半天，手冰凉，怕握手冰到我。

朋友都尊称王传斌为 " 王老师 "。听朋友老胡说，他爱好收集坛子罐子和木头家具，早年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不过开始钻研木雕后，就金盆洗手再也没画画了。现在在高校，从事着管理图书馆的工作。

工作之余的绝大部分时间，他都躲在南湖畔的这间工作室里，雕木头。一件作品通常要 1 到 2 个月完成。

自学成才，无师自通，他做出来的东西不用来卖，纯粹是为了享受精雕细刻的过程，那种挑战自己追求极致的感觉，让人上瘾。雕完之后，随手往抽屉里一丢，锁上。

深夜的状态永远是最好的，沉迷其中停不下来，等反应过来通常已经凌晨三四点钟。

他最近在雕贝壳和海螺，一个海螺需要 4-5 天才能完成，目前已经完成了一些，他准备雕足 365 个，象征 365 天。雕完后，老王想用它们和沙，铺成一片沙滩。

他用时间雕刻海螺，我想，时间一定会回报他一片大海。

看老王的东西，最打动我的是「时间」。

碳元素把上亿年的时光压缩成钻石，草莓把一年四季压缩成果实，老王把四五天变成海螺，把一个月变成枯叶。

就像松鼠储存坚果、他把自己的时间通过木头 " 储藏 " 起来。当很多年过去后，这些东西会证明，时间存在过，时间给没有目的生活以出口。

愿我们都能把力和时间，作用在我们喜欢的事情上。

这一生，你会如何雕刻自己的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