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默默无闻的农家子弟到家喻户晓的头部主播，陕西小伙董宇辉用了近 30 年的时间实现了如此的 " 阶级飞跃 "；而他从 " 文化明星 " 的云端跌落乃至沦为被舆论讥讽 " 文盲骗子 "，只不过是一个多月里的事。

▲董宇辉（图：网络）

2022 年 6 月开始，在新东方教了 8 年英语的董老师以抖音 " 东方甄选 " 主播的新身份闪亮登场，随即通过双语直播、吟诗作赋、段子和鸡汤等花式操作迅速成为网红界的新宠，从此八年教学无人问，一朝带货天下知，他的人生就此切换到了快车道的状态，成了无数人心目中的 " 文化标杆 " 和 " 励志典范 "，甚至登上《开讲啦》节目，成为央视的座上宾。2023 年底爆发的 " 小作文 " 事件对其职业生涯也没有丝毫影响，反而助推他更进一步，直接坐上了东方甄选高级合伙人、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董事长文化助理兼新东方文旅集团副总裁的位置，结结实实地吸了一大波粉。

有了钱又有了流量，董宇辉也想去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了。

2024 年 7 月 25 日，东方甄选公告：董宇辉正式离职。拿着俞老板给的 3.58 个亿的分手费自立门户，戴着 " 与辉同行（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 " 的头衔，董宇辉开始了自己的 " 单飞 " 之路。

截至目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 与辉同行 " 卖了 7 个多亿的货，但转型成为 " 董老板 " 的董老师，这一个月却过得不怎么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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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师自己可能都没想到，他花了几十年时间立起来的人设，居然仅仅是因为一场简单的访谈节目，就出现了摇摇欲坠的现象。

▲董宇辉与李娟对话（图：澎湃新闻）

8 月 21 日晚，爆款热剧《我的阿勒泰》的原作者李娟，做客董宇辉的 " 与辉同行 " 直播间。然后，这场本来有着 " 两个文化人之间灵魂交流 " 的噱头的对话，成了极其惨烈的翻车现场，两人间完全不同频，全过程充斥着不了解访谈对象、提问业余、瞎掉书袋等事故，基本可以概括为 " 我说城门楼子，你答胯骨轴子 "。与其说是一个对话节目，倒不如说是两个人各说各的单口相声。

平心而论，董宇辉肯定不是没事找事，李娟应该也不至于跟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斤斤计较。但这场访谈仍然是尴尬的，而且是尬穿地心的那种尴尬。毕竟两人性别不同、经历迥异、年龄差距又大，他们彼此就不是最适合对方的聊天对象，把他俩强行放在一起拉郎配，不仅观众个个用脚趾头抠出了海景别墅，对两位当事人自己，怕也是一种煎熬。

董宇辉头上的光环再多，他最为大众所熟知和接受的还只有 " 网红主播 "，他目前的主要业务也确实还是带货。而带货这行门槛并不高，只要熬点鸡汤，让观众在体感上觉得很爽，他们就愿意掏钱买你的货。但李娟不一样，作为作家，想要自己的书有读者，你必须得有那种挖心掏肺、剖析灵魂的本事，一本书如果做不到能走入读者的内心，那是不可能叫座的——这里无意给网红和作家强行分出高下，但就像拿手术刀的和拿切菜刀的很难找到共同语言一样，二者不在同一个次元是肯定的，董宇辉在这场访谈中的最大问题，就在于他作为谈话的发起人，没有去努力适应李娟的表达，反而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浅薄化对方的思想，并强行要求对方来适应他的节奏。

说得不客气一点：董老师的这种操作，就和主播还没弄清楚自己要卖的产品是啥就出来带货一样，东西卖得出去卖不出去先另说，但挨喷那是必然的。

▲李娟《我的阿勒泰》（图：网络）

虽然双方话不投机半句多，但如果惟结果论的话，那这场访谈还是很成功的，毕竟有 30 万人在线观看了直播，《我的阿勒泰》也卖出去了 17 万本。冲着这个数字，李娟就没有理由对董宇辉有什么不满。只是董老师最后还要通过 " 硬怼 " 的方式来强行加戏，就让人极为迷惑：他让李娟对观众朋友们说几句话，李娟说希望大家活得 " 更加舒展、更加恣意 "，董宇辉却直接来了一句 " 你自己都没做到，凭什么要别人做到 "。李娟沉默了许久，最终以一句 " 你说得对 " 结束了这场前言不搭后语的访谈。

那一瞬间，直播间里的空气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泛着喀纳斯苹果一样光泽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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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动摇董宇辉 " 才子 "FLAG 根基的，是他朗诵白居易名篇《琵琶行》的片断。

其实这都是一年多以前的陈年老账了：去年 6 月，新东方把 " 东方甄选 " 的直播间开在了西安音乐厅，让董宇辉与西安交响乐团跨界合作，共同演绎了《琵琶行》。当时并未掀起太多的水花，直到不久前董宇辉和李娟的那场不知所云的史诗级尬聊登上热搜，这段视频也又被翻了出来，并结结实实在董宇辉已经东倒西歪的 " 文化人 " 形象上又补了一脚。

▲董宇辉和西安交响乐团合作表演《琵琶行》

（图：网络）

董宇辉的这段《琵琶行》朗诵，不能说是偶有差错，只能说是千疮百孔。《琵琶行》全文六百一十六个字，篇幅虽长，但没什么生僻字，属高中语文必读篇目，而董老师全程照着念，却还是错漏百出：" 幽咽 " 念成 " 幽燕 "，" 泉流 " 念成 " 泉下 "，" 呕哑 " 念成 " 欧哑 "，" 幽愁 " 念成 " 幽恨 "，" 谪居卧病浔阳城 " 一句更是整个漏掉了 ...... 董老师虽然不算顶级学霸，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接受过完整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对于古诗文本竟然生疏至此，这显然跟他之前在直播间里侃侃而谈，把孔孟、李杜、王阳明讲得头头是道的读书人形象不太搭调。

再加上之前董宇辉在一次直播中把苏轼《念奴娇 · 赤壁怀古》中的名句 " 羽扇纶巾 " 读成了 " 羽扇轮巾 "，更是引发了全网的一片哗然。北大著名学者王小东就怒斥董宇辉 " 比不上小学生的千分之一 "，并质问 " 为何要如此推崇一个文盲 "，矛头直指新东方总裁俞敏洪。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奥运会上跑出了百米十秒，结果回来参加全运会却跑了个十米百秒，只能说是离谱他妈带着离谱在印度坐火车——离谱过头了。

▲王小东质疑董宇辉（图：搜狐）

没有了 " 丈母娘 " 们的滤镜，董宇辉似乎一夜之间跌落神坛，成了简中网络平台上最不受欢迎的那一拨人——普信男中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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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董宇辉，说他是 " 文盲 "、" 江湖骗子 " 什么的可能有点过，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的外形不像从前那么光鲜了。

其实想想也很简单：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粉丝们把董宇辉捧得太高，以致于到了一个本来不属于他的高度，拳打李杜，脚踩苏辛，他承担不起如此之重的光环，一旦从云间跌落，必然会摔得非常惨。

▲俞敏洪和董宇辉（图：网络）

董宇辉的本质，其实就和全红婵、姜萍、李娟一样，都是近些年民间愈演愈烈的 " 造神运动 " 流水线上的产品。

在 " 我们家几代人攒下的人脉，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 "、" 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有的人生下来就在罗马 " 这类 " 毒鸡汤 " 盛行的当下，北极鲶鱼、周公子、继承银行家业的小学生、进入头部投行实习的大一体育生 ...... 平民们的尊严被特权阶层按在地上摩擦的现状，大众不知不觉间都被 PUA 出了严重的焦虑症，他们渴望 " 寒门贵子 " 上演逆袭的戏码，从而从中挖掘出 " 山窝也能飞出金凤凰 " 的慰藉，董宇辉自然就是绝佳的范例，是艰难时世中的 " 最美逆行者 "，堪称正道之光。

毕竟，一个几十年默默无闻、貌不惊人的扫地老僧，居然三拳两脚之间就能把当世几大高手收拾得服服帖帖，这样的剧情实在是太励志了——它告诉我们：社会仍然相信 " 天道酬勤 "，努力仍然可以书写奇迹。大众追捧董宇辉，本质上是用董宇辉的经历来洗脑自己，为自己追逐可能非常遥远甚至是不切实际的梦想提供一种原动力。

▲董宇辉和俞敏洪在西安博物院直播

（图：西安日报）

大众真正关注的，并不是董宇辉这个具体的个体，而是 " 底层人士 " 这个阶层的命运，或者说，是实现 " 阶层突破 " 的可能性，董宇辉只是用来探讨这种可能性的一个窗口和工具人而已。似乎很多人都有一种感觉：因为董宇辉成功了，所以我们这些和他的出身、经历类似的底层人也终将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只可惜，现实太冰冷、太尴尬、太不给力了。

一如董宇辉面带微笑在直播间中问李娟：" 你不跟别人交流，又没什么喜欢的食物，就看书，但看完书你的内耗又没有被解决，所以我好奇你的精神乐趣从哪里来？" 李娟愣了半晌才回应了一句 " 你这给我总结的，太绝望了 "。

当时屏幕前的吃瓜群众的心情，大概也是同样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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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新东方单干的董宇辉，身份从打工人转型成了老板，但到目前为止，他很明显还没能完成这两种身份的完美交接。2024 年 9 月的董宇辉，还是更像一个擅长揣摩粉丝心理和引流的优秀主播，但却很难称为是一个成熟的 " 生意人 "。

当然，或许相对于主播和老板，董宇辉自己更中意的职业还是老师，和李娟的访谈中，他也多次强调自己 " 老师 " 的身份，但他却没有表现出能为人师的文化水准——至少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语文老师。相对于 " 文才 "，董宇辉的优点其实应该是 " 口才 "，他的那些小作文——无论是不是真的出自他本人之手——都是为卖货而服务的，而不是能当成范文去教人写作的。

▲董宇辉的品牌 " 与辉同行 "（图：网络）

所以董宇辉承受了太多太重的骂名，说实话：虽然和李娟的访谈以及 " 羽扇轮巾 " 之类笑料的广泛传播，似乎显得他文化程度很低且 EQ 堪忧，但说到底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些就彻底打倒一个人。只是向大众传达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一旦被捧得过高，就会导致人们对他的认知出现偏差，并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乃至不允许他犯任何错误，这就是所谓的 " 捧杀 "。

抛掉那些杂七杂八的头衔，理解董宇辉的所作所为，宽容他犯下的一些无伤大雅的错误，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董宇辉显然还达不到 " 人设塌房 " 的级别，而且就算是真塌了，别忘了人家手里可还握着三点几个亿呢，有这么多钱，躺平一辈子不比冒着被批 " 附庸风雅 " 的风险到处出镜香多了？至于月入三千的网民，就让他们像等待戈多一样，去重新寻找另一个董宇辉吧。

来源 / 今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