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老马哄着小孙子入睡后,终于松了口气。他靠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准备好好休息。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牌友八斤打来的。
以前,老马总是随叫随到,但今年入冬以来,身体欠佳,大夫叮嘱他不能熬夜。他心想,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去了。
电话接通后,八斤的声音有气无力:" 马哥,我有点不舒服,麻烦你过来一趟 ……" 老马急切地问:" 你怎么了?在哪里?" 八斤虚弱地说:" 在店里 ……" 老马还想再问,可电话那头已经没了声音。
老马心里一沉,八斤的老毛病又犯了?八斤原名宋思文,湖南湘潭人,三十年前孤身一人来西安闯荡,做过苦力,开过饭馆,搞过传销,卖过服装。后来在一位搞房地产的老乡帮助下,做建材生意赚了大钱。四十岁时,他邂逅了一位成都姑娘,两人一见钟情,婚后育有一女,生活美满幸福。然而,2010 年,八斤被老乡介绍的民间集资项目骗走了全部积蓄,媳妇带着孩子离家出走,至今音讯全无。从那以后,八斤就一直租住在距离老马家不远的小区,闲暇时喜欢和老马、老赵、小陈、小李等人一起喝茶、聊天、打麻将,几个人关系非同一般。去年八斤突发高血压住院,身边没有亲人,都是这几个牌友轮流照顾。
老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儿子马宇正好从外面开车回来,老马喊了一声:" 不要熄火,陪老爸出去一趟!" 北方的冬夜,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老马怕八斤有个三长两短,不停地催儿子把车开快一点,后来干脆与儿子互换位置,接过方向盘自己开。老马年轻时在新疆当过汽车兵,驾驶技术一流,儿子学开车就是他手把手教的。
就在这时,老马留意到后面有一辆车似乎想超车。他降低车速,贴向马路右侧行驶,但对方车速太快,已经来不及了!那辆车一边晃着大灯,一边加大马力紧贴他们车子的左侧,风一般地超了过去,两辆车几乎是擦身而过,险些撞在一起。情急之下,老马赶忙打方向盘往马路右侧避让,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拼力稳住方向,用脚踩住刹车不放。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车子一下子冲上马路牙子,在离一棵行道树不到 10 公分的位置戛然而止。
因为惯性,老马的身子几乎扑到了方向盘上,幸好有安全带拦了一下。他停稳车子,晃了晃有些晕眩的头,急忙侧过身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马宇,急切地问:" 儿子!没事吧?" 只见马宇面色惨白,由于忘记系安全带,刚才的颠簸几乎把他整个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左冲右撞和急刹车的巨大惯性让他完全无法保持平衡。马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用力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才勉强稳住了身体。还好,有惊无险。
他们马不停蹄地来到八斤所在的市中心,比平常快了二十多分钟。八斤所说的店铺是半年前跟几个湖南老乡共同投资新开的一家湘菜馆,位于游人如织、商业氛围浓厚的市中心南大街二楼。按理说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可开业三个月后,却因生意惨淡而不得不关门停业。他们给房东一次性交了全年租金,加上装修、购置设备、人员工资等费用,平均每人出资 50 万元左右。八斤当时手头没钱,提出参股 10 万,年终享受分红。不料生意半途而废,现在只能把店铺转让出去,才能收回一些成本。八斤平时没事干,又急着用钱,就自告奋勇来守店,希望早一天把店打出去。可他守店两个多月,店铺转让的事情一直没有任何进展。晚上,八斤突然感觉自己一会儿眩晕、气促,一会儿出汗、发冷,甚至有些恶心和昏厥,情急之下拨打了老马的电话。
父子俩来到店铺楼下,老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伤痛,带着儿子直奔二楼。楼上 200 多平米的大厅空无一人,漆黑阴冷,只有侧面一个包厢亮着灯。父子俩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到包厢里临时用板凳架起一副单人床,到处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和垃圾。八斤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手机扔在一边,取暖用的 " 小太阳 " 还在一旁工作着。
父子俩一边将八斤扶起,一边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八斤微微睁开双眼,看了看,不一会儿又昏迷了过去。老马自言自语道:" 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赶快送医院!" 八斤好像听见了这句话,他双目紧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不要忘了楼下的、电动车 ……" 听八斤这样说,神情紧张的老马略微放松了一些,对儿子说:" 他能记着电动车,说明问题不大。" 老马关掉电热器,让儿子背起八斤,他在后面用双手撑扶着一起朝楼下走去。
把八斤扶上车后,老马从八斤兜里取出电动车钥匙,借助隔壁饭馆的灯光,俯下身去开电动车锁。突然," 砰 " 地一声闷响,不知谁拿一瓶啤酒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瓶子爆裂,酒水四溅,老马头上顿时鲜血直流,血与啤酒混合在一起,弄得他满脸都是。突如其来的袭击把老马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发现有人举起手腕粗的东西朝他又抽打过来。老马出于本能,抬起右手用力一挡,冰冷沉重的铁链子重重地打在他的右手臂和手背上,手背瞬间鼓起鸡蛋大的包,一阵刺心的痛。
" 你这个偷车贼,看你往哪里跑!" 那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右手高高举起铁链,在空中不停地摇晃着,朝老马走了过来。马宇一看老爸受了伤,一个健步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夺过那人手中的铁链,连推带搡把他轰出去老远。
老马左手捂住头上的伤口,痛苦地问:" 你谁啊?凭什么打我?"" 我是隔壁饭馆老板,你偷我的电动车,我不打你打谁?" 那人底气十足地说。老马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场误会!他忍着剧痛,把朋友八斤生病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说明刚才不是想偷车,而是想把八斤的电动车推到后院去,然后去医院 ……
" 八斤的电动车在那边,你撬我的车做什么?我已经丢了两辆电动车 ……" 隔壁老板说。老马看了八斤的电动车一眼,赶忙解释说,刚才光线太暗,没看清楚 …… 饭馆老板认为老马在狡辩,说八斤最近一直在他这里吃饭,下午还见他好好的,怎么能说病就病了呢?
老马带他到车上一看,八斤深度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饭馆老板自知闯了大祸,一下子紧张起来,赶忙向老马父子赔情道歉,连声说 " 对不起 "。马宇气愤地说:" 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我爸头破血流,八斤叔叔昏迷不醒,耽误了看病,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饭馆老板刚才还理直气壮,现在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软塌下来,默不作声。
马宇对饭馆老板说:" 你现在必须带我爸和八斤叔叔去看病,如果不去,我就打电话报警。" 几分钟后,警车来了。民警听了他们三人的陈述,真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他接警以来遇到的最蹊跷、最棘手的事情。民警要把饭馆老板和老马父子带回派出所协助调查,马宇的眼睛都气红了,大声哭喊道:" 我爸头破血流,八斤叔叔昏迷不醒,耽误了看病谁负责?" 民警回过头不紧不慢地说:" 看病的事情不归我们管。" 这句话让马宇更气愤了。老马劝儿子不要冲动,让他打电话给牌友老赵和小陈,简单说明事情经过,让他们尽快来派出所,然后送八斤去医院。
老赵和小陈开车过来的时候,老马的事情还在调解中。警方认为,这件事双方都有过错,互不承担责任。老赵和小陈听了非常不满,上前据理力争。老赵忽然想起老马有 " 革命残疾军人证 ",让老马拿出来给民警看了看。老赵说:" 马哥年轻时在新疆当兵,左眼因公受伤,视力下降严重,是一名光荣的革命伤残军人。今天为了救死扶伤做好事,光线不好,看错了车,被人殴打致伤,对方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怎么能不了了之?" 民警这才注意到,老马戴着一副浅灰色眼镜,左眼明显比右眼小很多,而且是凹陷下去的。
民警最后让老赵和小陈赶快带八斤去看病;马宇陪老爸去医院治疗,回头把诊断证明和医药费单据带过来;饭馆老板晚上滞留派出所,等候明天作进一步处理。
当晚,老马头上缝了四针,确诊为 " 轻微脑震荡 ",右手背局部骨折;八斤被送往市西京医院,诊断为高血压引发轻度脑溢血,现在重症监护室接受治疗。主治大夫说,幸亏送来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图文 / 武双安
编辑 / 周芝屹
【作者简介】
武双安,中国武术协会会员,陕西省武术协会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新闻委员会主任,陕西省搏击协会副主席,《中华武术在线》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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