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故事关于城中村
这个话题去年至今我们写过不下 6 篇,平均 2 个月就要讨论一次
为什么这么高频去讨论?当然也是大导向如此
去年 10 月官方会议的一张截图说明一切
© 国新办官网
而到今天,政策推进之下,越来越多的城中村逐渐消失这件事正在发生
只是和很多人一样,此前我们的目光放在了拆迁改造之后的城市变化
却很少关注这件事背后,最大的一个变化,人
浪潮之下,那些住在城中村里的人、或平凡或热烈的生活,可能就逐渐消失了
变成仅存于画面和故事里的东西
而这些才是一个城市最不容忽视的存在,为此我实地去了趟深圳
并真正在城中村住了三天两夜
选择深圳,一个是这里的城中村很多、很密集
跟各位分享下这张流传网络已久的图
第一次看到我直接惊呆了
图源:网络
这些标点背后,很多都是一线天式的握手楼,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对面客厅的电视节目
第二也是这里有最复杂的人物画像
每天跟你上下楼擦肩而过的可能是外卖员、破产老板、清洁工
也可能是 CBD 白领、互联网大厂研究生
而当我一对一采访了其中 4 类不同底色的人群
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城中村极致的魔幻与现实
也感受到了那些住在城市夹缝里,却依然用力生存的滚烫人生
01
城中村夹缝里的日租客们
和很多深漂一样,我的第一个落脚点也在下沙村
这里道路狭窄、鱼龙混杂
空气中漂浮着餐饮烟机混合下水道的辛辣
除了游客,沿街的幸福宾馆每天较多的一类客人
就是灵活就业者
也因此还兼顾着长租生意
老板告诉我他的租户里有一个男生,已经在这短租了 20 多天
一个不到 10㎡小单间,招牌显示当日特价 108 元
男生和老板谈好按天长租,每天 100 块钱,直接微信转账
我问了下前台工作人员,如果包月会更划算,一个月 2400 元能省下 600 元左右
只是一旦交了月租,住不满不退钱
类似这样的小单间,目前只剩五楼角落的 1 间了
走进去,不到十平米的方寸空间摆了一张 1.2 米单人床
门卡在床头的位置,甚至不能完全推开
至于窗户,聊胜于无
因为窗外只有握手楼间不见阳光的缝隙,和堆叠错落的空调外机
我在窗前听了一会儿,除了外机噪音,满耳都是隔壁小孩的尖叫
从走进城中村开始,你很难不意识到这是一个吵闹的世界
城中村没有夜晚和白天的分界线
凌晨三点,楼下棋牌室的搓麻声和嬉笑怒骂可以充斥整个房间
在这里,安静是一件奢侈品
不过做卫生的阿姨告诉我,单间里的男生倒是沉默安静,也几乎从不下楼
具体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平时垃圾放在门口、外卖点到楼上
但每次打扫男生都在专注操作手机,大概做着线上兼职之类
像这样的短租户,城中村还有很多
也因为工作灵活、不固定,所以很少租正儿八经的小区
只是在幸福宾馆短租的客人,基本住不满一个月
前台忍不住跟我吐槽,不久前有个客人交了月租的钱,结果才住了一个多星期就要走,找他们闹着退钱
这些客人并不是个例,一旦找到其他工作或有了更好的去处,随时会离开
而他们选择下沙村的原因也很简单
这里地处核心,周边有 7 号、9 号 2 条地铁,去哪儿都够近
村口就是写字楼群,上下班方便
老板告诉我他们已经在下沙村开了 15 年了
疫情前就是附近生意最好的旅馆之一
去年老板花了 40 万重新装修,生意比之前更好了
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短租
02
在工厂过渡的年轻人,也集体住进城中村
站在龙华的清湖村口,对面一河之隔就是富士康园区
村厂之间有一个互通的北 2 门
在门口,我遇到一位独自走出园区的年轻女生
交谈中得知今天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刚好来办离职
她说去年辞职后自己就一直在找工作,几经周折被人介绍来了富士康
就住在旁边的清湖老村里
这里生活还算方便,餐馆网吧、棋牌室药店应有尽有
衣食住行都可以在村里解决
平时下了班,村口还有一条紧邻园区的美食街
清湖村富士康美食街
但这份工作只持续了 2 个月左右
小姐姐告诉我她来这里只是过渡而已,如今也要背包前往下一站了
这次交谈很仓促,没多久接她的人来到了桥下,看着那个迅速离开的背影
我想她如今大概有了更好的去处
但还有更多年轻人正不断走进厂区
下午两点,我在门口的桥上站了半个小时,依然看到很多拉着行李箱的年轻人进入园内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无悲无喜,带着长途跋涉的些许疲惫
一车又一车的年轻人,就这样跟随中介从天南海北聚到这里
再经过筛选,投入到昼夜不休的流水线上
这些走中介渠道的大多只是临时工,基本没有员工宿舍
而我身后的清湖村,刚好给了这些年轻人一些最低成本的生存空间
03
从破产老板到网约车司机,他们在城中村游走
住在城中村接触最多的还有另一个群体,网约车司机
开路虎的王哥每天要跑 12 个小时以上
如今的他,经常游走在各大 CBD 和城中村之间的拥挤车流里
王哥接单的城中村附近路口
尤其夜里下班高峰,大厂员工因为公司报销并不介意呼叫高价单
平台分成费用也会高一些
这样的单子多了,每天收入也就上去了
好的时候月入能有一万多,难免辛苦但在一线也算高收入了
王哥告诉我他之前是一家 3C 公司的老板,资产千万,深圳名下 2 套房
如今一套卖了,加上老家的那套一起用来填窟窿,另外一套则租给了其他人
打拼十几年的身家被一键格式化
朋友圈背景只剩 2 个字:生活
已获采访者授权
我问王哥为什么会想到来开网约车?
" 因为深圳不缺老板,更不缺破产的老板 "
目视前方的王哥紧握方向盘,十分平静说出了这句话
深圳是个充满不确定的城市,这里没有一马平川的人生,车流滚滚中疾徐身不由己
就在我以为王哥已经准备接受命运的时候
他稍稍提高了声音," 但是你别看我这样,我这只是过渡 "
坐在车里,我意识到和很多网约车不同,这辆车里的确干干净净没有异味
哪怕跌至低谷也要体体面面地生活
毕竟资产会清零,但生活不会
如今的他,也还在等待着下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和王哥一样,另一位师傅也是创业失败,这几年开网约车暂时过渡的
但最近,他却准备离开深圳了
和王哥不同,这位张师傅本身住在南山区的麻磡村里
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有明显的白头发
因为决定转行平时就在城中村附近接单
我问师傅为什么决定转行?
张师傅苦笑一声,给我看了眼他手机上的实时数字
订单一共 30 公里左右,支付费用 51.14 元
结算到他那里,只有 30 块出头
除了越来越低的平台分成,他又给我算了笔总账
他现在一天跑 200-300 元,除去每个月房租水电 1400 元,外加租车费 2800 元
每月结余两三千块钱,刚好解决生活所需
开了三年网约车,基本存不下什么钱
加上之前创业失败的经历,张师傅已经少了很多继续拼下去的底气
到这个月 22 号,张师傅三年的租车合同终于到期了
他说自己准备去其他城市看看机会,或许会回四川老家
04
夜色繁华下的街头谋生者
烟火夜色里,藏着城中村另一面的人间真实
每天晚上准时在 KKone 路口出摊的夫妻俩,是湖北人
已经来深圳很多年了
目前住在下沙村四坊的一楼单间,每月租金 2400 元
租来的屋子徒有四壁,一件家具也没有,老板在网上淘了很多二手家电
住在一楼,常年没有阳光
不过对夜里摆摊、白天休息的夫妻俩来说,似乎也不太需要了
年轻时候老板也是打工一族,辞职后决定摆摊,这一摆就是 5 年
从下午六点半到第二天凌晨四点,是夫妻俩的 " 上下班 " 打卡时间
之前他们在新洲村活动,去年那边不好做来了下沙村
我在下沙转悠了 3 天,这里日夜都很热闹
3 公里外是福田 CBD,很多高级白领
村口就是中洲湾、KKone 等大型商场写字楼
所以夜生活非常丰富
晚上 10 点,很多年轻人集体出来觅食
KKone 商场路口实拍
尽管这么繁华的地方,摆摊依然只能算得上温饱
老板娘告诉我,刨除租房水电、食材成本,出来摆摊其实和打工赚的差不多
而且也不是每天都能摆
比如我们聊天的当下,深圳下起了小雨
她把食材往里收了收,说雨再大点基本就没收入了,一晚上都没多少人
街头摆摊其实没有什么生存密码,完全就是看天吃饭
在钢筋森林和霓虹流转中,多的是熨不平整的褶皱人生
离开之前,我站在红绿灯下回头看了眼这对夫妻
招牌侧边的 " 长沙臭豆腐 " 字样,依然在雨夜里亮着灯
05
三天两晚的城中村体验,其实远远无法触及这里的血肉
这里有庸常人生里最真实的底层挣扎
楼群在城市裂缝中拥抱,孩童的哭骂会随着黄昏掉进下水道
这里也有烟火升腾起来的人情味儿
炒粉摊儿和隆江猪脚饭收留了每一个改不掉乡音的外省客
它是很多人来到大城市的第一个落脚点
无论白手起家的老板,还是遭遇挫折的生活斗士
甚至兜里只揣 2000 块钱就敢独闯深圳的年轻人
都能在这里安放一腔孤勇的灵魂和理想
我们今天看到的下沙村们也不仅仅是深圳的某个村,更是全国无数城中村的缩影
但是,这场席卷全国的改造浪潮之下,越来越多的城中村正在逐渐消失
只是下沙村无疑又是幸运的
作为一个高容积率的城市,深圳有一个典型模式叫 " 城村共生 "
过高的拆迁成本让这里的城中村很难大拆大建,只能在 CBD 一步之内的距离和城市寻求共生
正因为这样的特点,很多城中村的烟火人情有幸被保留了下来让我们看到
但不远的将来,这样的生活对于其他城市来说,可能逐渐不复存在了
今天 " 下沙村们 " 展现出来的生活,或许就是很多城中村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幕
以上为正文,来自余奔雷
这是真叫卢俊公众号的第5893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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