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1 年 5 月 1 日，陕西白河县，山里的留守妇女

留守妇女是中国社会在变革期产生的新名词，原因是大量的乡村男性外出务工，他们的妻子就成了留守妇女。

据权威部门统计，我国乡村现有留守妇女多达 4700 万。

▲ 2005 年 3 月 1 日，陕西镇安县，她们的丈夫都在外打工

早期不存在这种现象，顶多农闲时，公社派去参加个义务劳动啥的，三五天就回来了，因为地里庄稼不等人。

中国农民就这样年复一年围着土地转，虽然日子过得很一般，但一家人其乐融融。

▲ 2010 年 1 月 20 日，宁夏海原县，农妇的丈夫和三个儿子都在外打工，她每天带着两个小孙子忙忙碌碌，家里还饲养了 20 只羊、4 头牛，20 多亩山地

改革开放后，土地承包给了个人，农民温饱基本得到解决。对于一个农业大国，这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 2010 年 3 月 31 日，贵州晴隆县，上山砍柴的农妇

随着改革深入，工业反哺农业，农耕方式发生了巨变，允许农民进城务工。

一时间，打工潮在中国大地全面展开，因为打工收入远比种地高，使得数亿乡村农民前赴后继涌入城市。

▲ 2005 年 3 月 17 日，陕西留坝县火烧店中西沟村组织义务劳动，唯有村党支部书记一名男性

但问题来了，留守在家的妻子咋办？她们能支撑得起这个家吗？

我国传统农耕方式是男耕女织，夫妻俩每天朝夕相处。但分工明确，男人只关心地里庄稼，女人忙家务，洗衣做饭养猪。

▲ 2010 年 1 月 19 日，宁夏同心县，过年期间，这户农家只有两孔窑洞，实在腾不出三对 " 夫妻房 "，丈夫在家只住了一晚，就跑到工地去了

虽然乡村女人很能吃苦，但要从事农作物劳作就很吃力。早期主要依赖男人赶牲口犁地，这个力气活女人就很难拿下。

▲ 2002 年 9 月 20 日，甘肃礼县，农忙时节，女人主要给男人当下手

我经常下乡采访，从未见那个女人套着牲口去犁地。所以，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如今他们都外出打工了，地里的活谁来干？

▲ 2019 年 6 月 12 日，陕西柞水县，农妇每天和孩子相依为命

按说可以带上家人一起外出打工，这样就不存在留守妇女现象，夫妻俩仍然是朝夕相处。

但现实不是这样，因为农民工保障体系不健全，收入很不稳定，一旦带回白条子，家人连饭都没得吃。

▲ 2010 年 3 月 29 日，贵州晴隆县，外出打工的农妇

这样一来，留守妇女就成了家中的 " 避风港 "，只要耕地在，就有口饭吃。

为了筑好这道 " 避风港 "，留守妇女要承受巨大的生活压力。

▲ 2007 年 8 月 25 日，陕西靖边县，农妇的儿子发高烧了

她们不仅要耕种农田，还要照顾老人和孩子，实在忙不过来，就要去换工，或者雇人，家庭重担全压在女人身上，撑不住也得硬撑。

▲ 2005 年 3 月 2 日，陕西镇安县，留守妇女每天要陪伴在老人和孩子身边

2010 年，我来到甘肃环县采访，有个留守妇女是 3 个孩子的母亲，且都在校念书，每年学费就要 2 万多，男人常年在外打工。

她在家要照顾两位 80 多岁的老人，还饲养了两头牛、两头猪、23 只鸡、18 亩地，每天忙得 " 鬼吹火 "。

▲ 2010 年 1 月 18 日，甘肃环县，妻子就盼着丈夫回来帮她一把

这样的留守妇女并非是个案，乡村十分普遍，几乎每个留守妇女的处境都大同小异，她们就像一台永不停止的风车，每天都在忙忙碌碌。

▲ 2005 年 3 月 19 日，陕西洋县，丈夫常年在外打工，妻子在家要照顾 80 多岁的外婆，和两个未婚的智障舅舅，同时还有公公婆婆，和她病重的老父亲，一共 6 个体弱多病的老人，她家还有 6 亩庄稼、两头牛、两头猪、十几只鸡 ……

有人难以理解，难道她们有三头六臂，咋能支撑得起这个家？其实，这样的家庭在乡村还算是好的，至少男人还可以在外安心打工，就怕家里遭遇不测。

▲ 2015 年 11 月 18 日，陕西山阳县，家里重担全压在这个女人身上。

2001 年，听说秦岭山里有个寡妇村，原来是三年前河南发生一起矿难，死了 80 多个农民，这个村就死了 42 人，留下 35 个寡妇。

▲ 2010 年 2 月 24 日，陕西白河县，农妇的丈夫死于矿难

村里有个 23 岁的寡妇，身边还带着一个两岁女孩，婆婆劝她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出去，说女人守寡不是个事。

4 年后，她改嫁了，对方妻子在铁路边捡煤渣被火车撞死，留下一个小男娃。

这对半路夫妻后来又生了个女娃，生活也好了起来，还盖起了新房。不幸的是，男人在外打工不慎从楼房摔了下来，从此瘫痪在床，生活无法自理。

▲灾难再次降临到这个不幸的女人身上

第一个丈夫死了，现在的丈夫又瘫痪了，面对残酷的现实，这个女人仍然不离不弃，每天陪伴在丈夫身边。

丈夫劝妻子改嫁，说她还年轻，应该享受正常女人的生活，至于他这个病秧子能活个啥样都无所谓。

妻子说啥都不肯离开这个家，要丈夫别胡思乱想，咱两都是苦命人，日子过得好坏都是一辈子。

▲山里这对半路夫妻共患难。

其实这样不幸的家庭，在偏远山区经常能见到。

侍候瘫痪病人，可不是十天半月忍受一下就过去了，妻子要做出巨大的牺牲。

▲ 2018 年 3 月 14 日，陕西旬阳县，妻子每天要照顾两位瘫痪在床的老人

2004 年，陕西有个 28 岁的留守妇女生了 3 个娃，丈夫打工从电线杆上不慎摔了下来，从此瘫痪在床，连饭都很难吃到嘴里。

3 年后，妻子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提出索要 10 万元性补偿，不然就离婚。丈夫恳求，哪怕媳妇在外找个男人都能接受，但绝不能离开这个家。

▲ 2010 年 3 月 30 日，贵州晴隆县，给工地送饭的留守妇女

采访这个女人我心里很纠结，男人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妻子应当接受这个现实，不然，从良心上说不过去。

但妻子提出性补偿，从人性的角度也合情合理，谁也没权利剥夺他人的性生活。

▲ 2019 年 3 月 8 日，陕西洛南县，丈夫病倒了，妻子哪也去不了

类似这样的留守妇女我采访过多位，既不鼓励，也无权去谴责。

但在残酷的现实中，绝大数妻子选择了不离不弃，但仍有人难以忍受煎熬，抛下娃，离家出走了。

▲ 2024 年 9 月 21 日，湖北郧西县，留守在家的妇女

女人出走原因不仅是夫妻生活，更多的是生活窘迫，家里顶梁柱倒了，没了经济来源，娃念书、老人看病、购买种子化肥等欠下一大堆外债，这些都要妻子来偿还，她们有能力偿还吗？

▲ 2005 年 12 月 2 日，陕西岐山县，农妇在采石场苦干了 6 年，双手伤痕累累

其实男人在外打工累，留守在家的女人心累，每当无米下锅时，就盼着男人快寄点钱回来，不然就要低三下四去求人。

农忙时节，就盼着男人回来帮一把，她们确实累趴下了。

▲ 2019 年 10 月 16 日，陕西山阳县，妻子病倒了

留守妇女不仅要承担家庭重任，还要经受心理折磨。有人说这个群体就像 " 寡妇 " 一般，夫妻俩聚少离多，只能等到过年才能享受那么几天 " 性福 "。

而在 " 幸福 " 与 " 性福 " 之间，绝大数留守妇女选择了前者。

▲ 2015 年 2 月 27 日，陕西商南县，春节期间，在外打工的丈夫回来了

由于留守妇女心理长期受到压抑，使得一些人精神受到重创，甚至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 2005 年 3 月 2 日，陕西镇安县，农妇每天操心在外打工的丈夫，心理长期受到压抑，从而导致精神失常

同时，乡村治安环境本来就薄弱，有人就抓住留守妇女这个薄弱环节，趁男人外出打工，骚扰在家的留守妇女。

▲ 2012 年 10 月 12 日，陕西紫阳县，留守在家的女人

2016 年，陕西彬县就发生一起留守妇女遭强暴，这个 25 岁的留守妇女觉得对不起家人，撇下 4 个幼小的娃，喝农药死了，其中一对双胞胎还在哺乳期。

▲ 2016 年 1 月 15 日，陕西彬县，年轻的母亲撇下几个娃走了

一时间，吓得村里的留守妇女夜里不敢出门，丈夫也无心在外打工。

▲ 2016 年 1 月 15 日，妻子遭强暴后，丈夫后悔外出打工

留守妇女的命运是随着社会发展在不断演变，每个时期有不同的价值观。

如今乡村面貌变化很大，农户家里娃不多，大多数人接受过教育，并且农耕方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 2019 年 2 月 12 日，陕西陇县，留守在家的女人

但是，每个留守妇女的处境都有所不同，许多人生活在偏远山区，五六十岁的农妇大都是文盲和半文盲，不能以城市生活方式来衡量她们的价值观，但向往尊严不分贵贱。

▲ 2014 年 11 月 27 日，陕西商洛县，留守在家的妇女

留守妇女除了自家亲人外，没更多的人会记住她们，而我作为一名记录者，有责任去记录这个群体，让更多的人记住这些淳朴善良的乡村女人。

▲ 2010 年 3 月 30 日，贵州晴隆县，由于当地水资源匮乏，农妇每天要去沟里背水

现实的存在，就有它必然的客观性，那就是由无数个乡村留守妇女构筑起了坚固的避风港，延续着中华民族美德。

▲ 2010 年 3 月 30 日，贵州晴隆县，乡村留守妇女

20 多年里，我奔走在广袤乡村，拍摄了数万幅照片，整理出 50 多万字笔记，梳理出《100 个农妇真实的故事》，全呈现在我个人的《草根》公众号上。

▲ 2007 年 8 月 26 日，陕西靖边县，留守在家的新媳妇

但面对成千上万的乡村留守妇女，我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客观真实地记录她们的坚强与淳朴，无奈与悲伤。

▲ 2010 年 4 月 14 日，陕西佛坪县，残疾农妇靠着坚强毅力，开荒种地，每年有 2000 多块钱收入

乡村留守妇女都是民间小人物，故事也是家长里短、五花八门，找不出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

但她们热爱生活，向往美好的未来，为了幸福的家庭百折不挠，真正彰显出人性质朴的善良和顽强的毅力。

▲ 2005 年 3 月 19 日，陕西洋县，参加义务劳动的留守妇女

来源 / 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