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KER陕西 04-02
赞美即枷锁:论权力阴影下的语言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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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看斯诺克巡回锦标赛时,主播拖鞋辉说了一句话:生活在天堂能骂天堂,但生活在地狱只能赞美地狱。思忖良久,写文以叙之。

当但丁在《神曲》中构建天堂与地狱的镜像世界时,他或许未曾想到,这两个空间的话语规则竟会成为人类社会的永恒隐喻。天堂里的自由批判与地狱中的强制赞美,构成权力与话语的辩证图谱,折射出人类文明进程中永不褪色的精神困境。

古罗马广场上的雄辩家雕像,凝固着古典时代最后的自由余晖。当帝国铁蹄踏碎城邦民主,元老院中的辩论逐渐演变为对凯撒的赞美诗竞赛。提比略皇帝首创的 " 大逆法 " 将语言纳入刑法规制,元老们清晨梳洗时都要对着铜镜练习赞颂的语调。这种语言规训术在斯大林时代达到巅峰,莫斯科审判中的被告们机械复述着预设的认罪台词,他们的舌头被意识形态的烙铁熨平成标准形状。

东德斯塔西档案里的监听记录,记载着超过六百万小时的私密对话。秘密警察用声纹分析仪解构每个元音的震颤幅度,将公民的日常用语制成精神病理学标本。这种全景敞视的语言监控,使得柏林墙倒塌三十年后,前东德地区仍普遍存在 " 喉结痉挛症 " ——患者在公开场合会不自主地调整措辞。

卡夫卡笔下的土地测量员 K 始终找不到进入城堡的路径,这个文学意象在二十世纪获得了政治学注脚。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在获得诺贝尔奖后,不得不发表声明拒绝领奖,其手稿上的泪痕与修正液痕迹形成诡异的对话。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在公共话语与私人良知的撕扯中逐渐分裂,造就了哈维尔所说的 " 活在谎言中 " 的生存状态。

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发现,当语言沦为生存工具时,囚徒们会发展出两套话语系统:用德语编写赞美劳动的顺口溜,用母语在厕所隔板上刻写反抗诗句。这种语言人格分裂症在高压环境下演变为集体无意识,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中的奥姆真理教信徒,至今仍在庭审中用教义术语回答质询。

古腾堡印刷术摧毁了中世纪的抄经垄断,但真正实现语言解放的是巴黎公社墙上的粉笔标语。当马拉在《人民之友》上刊登读者来信时,他创造的不仅是新闻范式,更是公民话语的公共空间。捷克天鹅绒革命期间,剧作家哈维尔将剧场变成政治论坛,证明语言的反抗性不在于词汇选择,而在于言说本身的姿态。

数字时代的表情包与段子正在重塑话语反抗的形式。缅甸青年用美食博客暗喻军政府,白俄罗斯抗议者用《星球大战》梗图嘲讽卢卡申科。这些加密话语如同文化游击战,在审查算法的盲区构建起新的巴别塔。语言在这种创造性转化中恢复其本真状态,成为突破认知牢笼的激光切割器。

突破语言牢笼需要重返思想的原始丛林。魏晋名士用五石散和青白眼构建的精神飞地,拜伦用《唐璜》撕开的维多利亚伪善面纱,都是对语言暴力的诗意反叛。当代艺术家班克斯在隔离墙上涂鸦,用视觉符号突破话语封锁,证明沉默同样可以成为抵抗的武器。

但丁的地狱之门上镌刻着 " 入此门者当弃绝希望 ",而现代社会的语言炼狱却在门楣刻下 " 入此门者当学会赞美 "。当我们在社交媒体上精心修饰每个形容词,在工作会议上反复校准语气助词时,或许应该重读柏拉图洞穴寓言——那些敢于转身直面真相的囚徒,终将在刺眼的光芒中找回被阴影扭曲的语言。词语的解放从来不是语言学事件,而是人类精神重获尊严。

站在文明的长河边回望,从殷商甲骨上的卜辞到推特时代的碎片化表达,人类始终在语言迷宫中寻找出口。当地狱的赞美诗与天堂的批判交响同时响起,我们更需要警醒:真正的自由不在于能否批判或赞美,而在于保有让词语回归本真的勇气。或许正如卡夫卡所说:" 语言是开满鲜花的高墙,而真理总在翻墙的瞬间闪光。" 这个永恒的悖论,正是人类精神不死的明证。

图文 / 周鹏

编辑 / 周芝屹

【作者简介】

周鹏,男,记者,祖籍陕西商洛。喜欢散文、诗歌,尤爱文言文和古体诗词。半个世纪的人间烟火,已将翩翩少年熏烤成油腻大叔,但善良的心一直都在。因为心宽,所以体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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