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几天前的一个上午，老 T 和他的泳友们在雁鸣湖里游得正欢，突然听见湖边的浐河西路上一阵嘈杂。他们的目光穿过斑驳的树影循声望去，只见几辆大货车拉来了满车厢的铁家伙，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辆挖掘机和若干穿着黄绿色反光背心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人。

就在老 T 们还在纳闷的时候，工人们已经开始往下卸着车上的东西，挖掘机也在湖边挖开了壕沟。与此同时，有管理模样的人员冲着湖里的人喊，让他们统统都上来，这里不许游泳了，以后也不许在这游泳了。

在水里一个个生龙活虎赛鲸鱼的老 T 们，被撵上岸来的时候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好比打了败仗的俘虏。然后，就在他们上岸的过程中，看见工人已经飞快地给岸边栽上了硕大无比的 " 禁止游泳 " 的牌子。而在路边，那些铁家伙已经被工人从车上卸了下来一字排开，就等壕沟挖好了往里面安放。

这时候他们才看清楚，好家伙，原来是铁马啊，上面还绕着一圈圈的带着刀片刺的钢网圈。红黑相间的铁马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芒，钢网圈更是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直让人不寒而栗。他们大冬天在湖里破冰游泳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冷过。

这东西，他们原本只在电视和电影里的两种情形下看到过。一种是战争片里，军队用来做防护路障，另一种是警匪片里，警察同志拦路检查的时候用来做路障关卡。这种带钢网的，警匪片里都没见过。

不成想，这天给雁鸣湖用上了，给游泳的人用上了，成为圈禁雁鸣湖、禁止游泳的威武利器。

二

第二天上午，我在雁鸣湖边看到了这些准备圈禁湖面、让老 T 们不寒而栗的铁家伙。它们在浐河西路的西边一字排开，确实很是威武吓人。铁马都是用 10 来公分粗的管子焊成的，结实得很。上面的钢网圈一圈套着一圈，并将一个个铁马连接在一起。钢网圈上用来做刺的小钢片打磨得薄而锋利，镵火得很，有人妄想翻越的话弄不好就是手术刀。

不知道是因为老 T 们纷纷向 12345 反映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这些铁马尚摆在路边，没有安放在已经挖好的壕沟里。从浐河西路到湖边原本有条小路，在事发当天被壕沟挖断了，第二天又被游泳的人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几块地砖，垫成了一个并不怎么稳当的临时台阶。

这里，在路边一字排开的铁马钢网留下了一个缺口，不知道是当时就没能连上，还是后来被拆开的。

沿此下到湖边，湖里自然还有游泳的人。

不但有那些一年四季都在这里野泳的练家子们，还有套着游泳圈在水里扑腾的大人带着孩子。

水里面欢声笑语，岸上也挺热闹。游完一圈的人一边休息着一边聊着天，说着前一天发生的事。有人说，没见过啥地方像雁鸣湖管的这么宽的，就剩这么点湖面了还不让人游个泳！也有人说，拉个网也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了。

立马就有人反驳，说做人不能太自私，雁鸣湖是所有西安人的雁鸣湖，想来游泳的都是对美好水域美好生活的向往，能在这一起游泳的都是缘分。

然后又有人说，他们封湖简直是瞎胡闹，与理不通与法不容，咱们要是乖乖被撵走不是就封了，但咱们反映了不就停下来了吗？

在他们的旁边，一个地垫上摞着一摞的大小游泳圈，想必是给水性不佳但又想亲水戏水的大人小孩们售卖的。

旁边的旁边，是前一天刚栽下的 " 禁止游泳 " 的牌子，有牌子上的字已经被撕拉掉一半，留下半个字任人端详，与人互嘲。

三

别看老 T 们一年四季在水里练就得四肢发达，但他们的头脑可一点都不简单，向有关部门反映圈禁雁鸣湖不妥的时候可是有理有据。他们的理和据，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及相关法律法规对自然水域公民运动权益的要点解析。

其中《民法典》第 1240 条规定，自然水域属国家所有（法律规定属集体的除外），公民依法享有合理使用权，包括非营利性水上运动（游泳、龙舟等）、非破坏性亲水活动。

此外，《全民健身条例》第 21 条也明确，地方政府应为水上健身活动提供必要保障，在非饮用水源、非航道区域，可划定开放水域。在未明令禁止的水域开展个人运动（如游泳），管理机构不得无依据阻拦。

此外，老 T 们还说，很多南方城市都出现过管理部门阻止群众在自然水域游泳被判侵权的案例。

南方城市我是去过不少的，沿着长江一线，重庆、宜昌、武汉 …… 我都看到当地人可以畅快地在长江里游泳。甚至，这些地方都还修建了可以下到水边的亲水台阶，有的地方专门在江里面装出一道护栏，开辟出护栏靠岸一侧的水域供市民亲水戏水。

重庆的嘉陵江有一道防波堤干脆直接伸到了江心，重庆人可以沿着防波堤走到江心戏水，也可以坐在防波堤上钓鱼。武汉的东湖，比杭州的西湖还大得多，里面一到夏天也满是游泳的人。

要论水域的复杂性和危险性，雁鸣湖在长江嘉陵江东湖面前，简直就是个小池塘。

四

有关方面突然要圈禁雁鸣湖禁止游泳，大概也是从安全角度着想，另外，估计也是怕出了事被赖上索赔。

这个出发点倒也无可厚非，但是操作却未免简单粗暴了些。

人民群众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其中一部分就包括游泳跑步这样的休闲运动。在天蓝岸绿水清的雁鸣湖这样的自然水域游泳，带来的身体惬意心情愉悦，远非游泳池里能体验到的。在不断的商业化侵蚀下，能向所有西安人开放的雁鸣湖已经越来越小了，现在如果连这小小的一点湖面也要以 " 禁止游泳 " 的名义用那么刺眼的铁马钢网圈起来，难免让人伤心悲哀。

再说，也不是说圈禁就能完全圈禁的，这个游泳人聚集的 3 号湖，187 亩的湖面怎么着也有几公里的湖岸线，总不能把这几公里都装上铁马钢网吧。游泳的人是常从浐河西路这到湖边，但南边北边的小树林都还有到水边的小路，南岸和西岸也都能到下到水边。铁马钢网把这个口封了，游泳的人难免不另辟蹊径从别的地方下水。别的地方地势复杂，反倒滋生了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还有安全性的问题，常在雁鸣湖游泳的那些人，一个个跟鱼似的，这么多年了并没有听说过什么意外。而且，我发现这些游泳的人对自身安全重视的很，稍微游远点身上都会绑一个 " 跟屁虫 "。而且，他们貌似还开发出了一条泳道，这条泳道上每隔百来米就会有一个绑着红旗的指示标，差不多每个游标上都还系着一个 " 跟屁虫 "。从预防到准备，想的比很多游泳池都周到。这几年在新闻报道里不时看见有人在游泳池溺水的事，反倒雁鸣湖灞河这样的自然水域，风平浪静，人水和谐。

在这样的情况下，管理部门连救生装备都不用提供，只做好风险责任提醒，都怕是比封湖好得多吧。

作为一个北方城市，西安的水资源并不丰富，尤其是自然水域很不优渥，这对热爱大自然又爱游泳的人来说，其实挺悲催的。能有一片凉快的、敞亮的、水质还说得过去的湖泊水面游泳，哪怕这湖泊在南方人眼里就是个涝池，却也是热爱自然热爱生活热爱运动的西安人的幸福所在。

在这里游泳的人，也并不是想象中的有钱有闲的。这天，我就看见一个环卫工来到湖边，脱了外面的衣服里面就是泳裤，皮肤黝黑身材健硕，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然后在几十米外才潜出水面。

这一个猛子，冲击掉了一天的疲惫，这几十米的长潜，就是浑身的舒爽。

不管是有钱有闲的，还是辛苦劳作忙里偷闲的，这样的小幸福如果都没有了，连我这个不游泳的人，都会觉得悲哀。

用对付敌人和匪徒的铁马钢网来对付游泳的人民群众，更是任谁看了，心里都膈应的不行。

来源 / 今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