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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中老师与一块屏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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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纳全国近六成高中生的县级中学,实际正处于教育竞争生态链的最末端。太多焦虑的、希望的目光聚焦于此,关于自救和他救的故事不断上演。

2018年,网易CEO丁磊启动「一块屏」公益计划,斥资一亿,将成都七中、镇海中学等顶尖课堂「搬」进偏远县中。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有些地方,第一次拥有了「名校」。

「一块屏」进驻的学校,大多位于四川、贵州的偏远山区,优质的教育资源比高速高铁线路更先抵达。

7年过去,200多所高中、10万余名学生、本科录取率提升40%、13人考入清北……「一块屏」似乎真的改写了命运。

但如果真正走进这些山里的学校,会发现,被改变命运的孩子只是汪洋中泛起的几点亮光。水面之下,还有县中老师们持久且无声的托举。

网课教学并没有让县中老师这一群体变成局外人。名校课堂的深度对县中孩子是陡峭的高峰。县中老师必须付出成倍的时间和精力,才能为学生消解掉与屏幕另一端的「差距」。

在「一块屏」的帮助下,我们看到了县中振兴的希望——不仅仅是聚光灯打过的一张张喜报,还有那些默默无闻的守望。

文|刘铮

归来的两位老师

2016年暑假,一个来自山区的县中老师蹲在成都七中林荫校区门口,像无助的孩子般失声痛哭。

她叫邓文静,是去参加成都七中当天的教师招聘面试。这里是包括她在内,几乎所有四川省高中老师梦想中的「教学圣地」。笔试第一名的她,本已在心里笃定自己能拿下这份工作。

获知笔试成绩的那天,走在成都燠热夏天里的邓文静却如沐春风:「一直以来,我的梦想只是做县城的一个老师,来旅游,一不小心变成了省城的老师。」

可就在面试前,邓文静发现自己缺了中学高级教师资质证书的原件。虽然招考办已尽力协调,但最多只能等两个小时,后面还有递补人员在等待面试。而从她的县城到成都,最快也要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那一刻猛然从山巅跌落谷底的失重感,让一向开朗自信的邓文静再也绷不住情绪。

彼时的她38岁,曾一直以为命运不会拒绝自己。

邓文静出身山区农村,高中才第一次进县城,后来如愿回到家乡成为一名政治老师。

她走出大山,又回到大山,在山里的讲台扎根,一路走来无论在哪条赛道都是第一名:教师招考第一,校内各种考试第一,带的备课组也是全县第一,三十多岁便拿下中学高级教师职称。

因此她始终相信,只要自己勤恳踏实,一步一个脚印去努力,没有什么目标是实现不了的。

而当她被挡在面试门外时,「命运的安排」几个字第一次跳上心头,她隐约感到自己再也不可能以一个任课老师的身份站上七中的讲台了。

在职教师报考成都七中的条件是40岁以下,但邓文静从此再没参加过任何招考。

「认命」后的她在林荫街上抹干眼泪,做出决定:「可能我就属于县中,那我就回到县中好好干,就这样下去。」

决定一生守望县中的邓文静不会想到,未来的县中教育和大城市之间的差距,将被一块块屏幕慢慢拉近。而她自己,也会成为链接屏幕两端的重要一环。

成都七中林荫校区。图源成都七中官网

八年后,与邓文静来自同一所学校的年轻老师,走进林荫街1号大门。

2024年5月,28岁的地理老师李双带着四个学生来成都七中研学一周。11号返程,13号就是周一开学,刚准备找找上课状态的李双,就在走道上被年级主任邓文静抓了壮丁。

邓文静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把去七中的这段旅程用文字记录下来,体裁不限,散文也行,学术报告也行。

当天下了晚自习后,李双回到宿舍翻开相册和备忘录,重看照片里七中的校园,重读旅途中记下的每一句话、每一篇笔记,思绪逐渐翻涌。在文章开头她这样写道:

「我终于有幸来到了十几岁时的不可企及,来到这个他们站立许久,而我们长途跋涉才能到达的地方。」

李双对成都七中「又爱又恨」。她和邓文静一样,曾是山区的孩子、县中的学生。她的很多同学高中毕业便外出打工。对她和她圈子里的人而言,七中都是「不可企及」,是即便长途跋涉也未必能到达的地方。

复杂的情感延续到了李双的教学之中。2022年,研究生毕业、本在贵阳教书的她,也决然返回母校,成为一名地理老师。

回到县中,她一度带着手拿把掐的自信,直到面对七中的网课。屏幕里的名师风采瞬间击碎了优越感,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顶尖教师之间的巨大差距。

从那以后,她再没享受过县城生活的松弛感,每天都在紧张繁重的备课、上课和学习中度过。

屏幕两端的孩子们之间的对比,更让李双有种似曾相识的痛楚。七中的学生充满自信,回答问题时清清嗓子、冷静几秒,是他们十几年来积淀的从容。而屏幕外的学生时刻紧绷神经,对于外面的世界只能小心张望。

李双感到一种「命运仍在延续」的无力,那座熟悉的、难以跨越的「山」,似乎依然挡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她暗暗发誓,要将学生托举向更高处。而她手里最好的工具,就是「一块屏」。

李双相信,哪怕自己无法替学生搬走那座山,也能让他们看到外边的光。于是她在那篇文章的最后写道:山的那边是山,山那边还是山,但在山那边一定有海。

屏幕两端

提起「县中的衰落」,人们往往将原因简单归咎于优质生源和师资的「双流失」。而在县中老师李双的「研学日记」里,则记录下这个故事明暗交织的另一面。

一所位于新一线省城的著名学校,有着出乎意料的「松弛感‌」。

成都七中的学生通常在临近早读时间才走进学校,催促集合的广播声里,他们依然会不紧不慢。面向全国,输出着最前沿最顶尖高中课程的「前端」教室里,也并不缺少昏昏欲睡的同学,但被点名提问时,却又能不论对错地侃侃而谈。

李双所在的县城生活安逸缓慢,但那里的高中,反而弥漫着快节奏的紧张感。

县中的校园里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整齐划一。课堂上以老师为中心,学生会打起精神跟上思路接收知识。但在课堂问答环节,大多情况下学生「羞于启齿」,不能或不敢表达自己的观点,只有老师努力引导,才能形成一些有效的互动。

李双去研学时还带了几个随行的学生。除了对「英语进度领先一本书」的惊讶,他们显然更关注成都七中的校园氛围。师生平等、纪律松弛……在表达羡慕的话里话外,李双能听出其中的潜台词。

对此她只能苦笑。学生只能看到明面上的反差,但她知道「反差感」背后暗藏的艰难与无奈:

「我们的孩子缺少一双提前看世界的眼睛,至少需要两代人的托举,他们才能达到七中孩子的高度。」

古蔺县

地理上的隔绝,是这一切的注脚。

从泸州一路向南,大地的褶皱越来越密。李双和邓文静所在的蔺阳中学,就位于东南最边缘的古蔺县。

这座县城嵌在川黔交界的大山深处,城区如同山间一条细带向东西延展。它至今没有通高铁。2016年以前,当地人想去泸州市区,还得先在盘山公路上多绕数个小时,再从隔壁叙永县上高速。

四川是教育大省,2025年参加高考的考生60万,泸州市占比约1/10。在被梯田环绕的古蔺县,「耕」和「读」在家庭里的地位同样重要。

但地域资源毕竟限制了太多。蔺阳中学来自乡镇的学生里,有80%的家长在外地务工。家长们对于孩子教育的重视程度不弱于任何地方,只是除了生活费外,几乎无法再给到更多帮助。

物质条件只是浮于最表层的差距。李双在贵阳一所私立中学任教时,学生的父母很多是大学教授。每晚在餐桌上,亲子间会讨论新闻、时事等各种开放话题,对于孩子也有更多的鼓励和肯定。这种环境下生长出的孩子,是不怕出错的。

省城的课外教学资源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看过成都七中网课的县中老师都清楚一个事实:「前端」的学生们所掌握的知识早已超越其所在年级。有些在初中毕业后,就将高中课本提前学过一遍。更有甚者,已经接触到大学课程。

相比之下,县城的教育环境显得格外粗粝。家长在成长环节里时常「缺位」,更差的情况是起到反面效果。

课堂之外,县中的孩子往往被「放养」,他们对于未来和世界的认知,只能缓慢地自我生长,学习还是玩乐仅靠「自驱力」进行选择。

在此现状下,县中利用「一块屏」为学生提供更好的教学资源,但却不可能成为「城里」校园氛围的追随者。纪律可能是约束他们学习唯一有效的「外驱力」。

而县中的老师们,作为高中三年陪伴学生时间最长的人,他们不仅「传道授业解惑」,更是种种「缺位」之下的托举者,也成为孩子们理解世界与眺望未来的支点。

是老师,也是学生

蔺阳中学是古蔺县三所高中之一。陡峭的坡道、漫长的楼梯,串联起依山而建的校区,不少新生第一次参观时便心生退意。

从下到上,高一、高二、高三的教学楼依次排列。按老师们的说法,这寓意着学校有能力实现「低进高出」。但从另一种视角来看,它更像是某种困局的真实写照——每向上一步,都伴随着艰辛与压力。

在交通不便,也没有远程资源的年代,县中的课堂近乎「封闭式」教学。老师一本教材翻烂,自己琢磨课件。学生能接触的也只有教室的黑板和课本。

「教学资源是有限的,使得老师的视野也受到了很大的局限。」在邓文静的记忆里,十几年前的高中教学除了拼命讲教材、讲例题,将知识点硬灌给学生外,「就只能鼓励他们」。

李双就是在这样的蔺阳中学度过自己的高中生涯。但当她以老师的身份回来时,母校已经与印象中完全不同了。

蔺阳中学

2019年,在网易「一块屏」公益项目资助下,更多的⼭区县中享有成都七中课堂 。从那开始,蔺阳中学每年都能稳定送出2个「清北」学生。

与其他学校不同,蔺阳中学的学生们在直播听课外,老师更是要提前上课。为了接住屏幕那端的优质资源,县中老师成了最刻苦的「学生」。

一套名为「录学备教」的机制悄然运转:在学生正式学习之前,老师要先自己学习网课相关内容,再集体备课,明确教学重难点,最后结合各自班级的学情进行调整。

对于学校来说,这个机制能最大限度挖掘「一块屏」的价值,让好课程不局限于少数直播班,而老师在同步教研和同步课堂的学习中,也收获到了师培的成果,使得全校都能用上七中的优质教学资源。

但对于老师来说,这意味着每一堂课都要反复学习,用更多时间思考如何解码优质资源来适配本地学生,工作量也便大幅增加。

「师培才是一个学校的核心。」蔺阳中学刘副校长这样解释「录学备教」机制:学生们三年一届地滚动更新,但如果老师成长起来,未来每一个学生都能受益。

蔺阳中学老师利用「一块屏」备课。

外人眼里的「县城老师」是一个稳定、安逸的职业。刚从大城市回来的李双本也这样认为。

她一进学校就带「清北班」,刚开始对课标理解不够透彻,也抓不准课堂重难点。而「一块屏」的网课相当于给了她先学再教的机会,可以让自己这个新老师不「露怯」。

但到高二下学期之后,李双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一方面,地理变为主课,每周课时从2节暴增到12节;另一方面,临近高考,课程和考题的难度也不断攀升。

更让她感到沮丧的是,高三开学后她被调出「清北班」。事后猜测,可能是班级的地理成绩拖了后腿,在全县统考中被另外两所学校拉开差距。

「从母校出去读了个研究生,我不想结果还这么low。」简单的情绪,让李双不管不顾地「卷」了起来。

她开始做更多题、熬更深的夜,仿佛回到自己的高三——每天晚自习结束已近11点,李双才开始有了整块的备课时间。坐在书桌前的李双如同一场「小型战役」的指挥官:平板播放网课,电脑亮着课件PPT,手机则用来搜索知识点,不时还要在教案上写写画画。

每当遇到疑问,她必须顺藤摸瓜一查到底,直到完全搞懂。正式上课前,她还会再演练一遍相关高考题,像是上场前的预热。

整个流程下来,李双备一堂课至少要4个小时。进入高三冲刺阶段,她也开始「题海战术」,学生做一套题,她需要做两套、三套甚至更多。

不过,每当走进课堂,在学生「双姐有点东西」的目光中,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慢节奏的县城生活也与她绝缘。每天住在学校宿舍,备课到凌晨,只有周末一天才能和家人朋友见见面。

但就在今年高考结束后,本该回到高一任教的李双,被安排留在复读班做班主任。在她看来,这代表着学校对她的努力和成绩表示认可。

李双深夜在学校宿舍备课。

更多「老教师」还学会用「新技术」弥补学生在生活经验上的缺失。

吴佳拓是一名教龄15年的地理老师,他发现在每一届教学中,只要是关于地铁、高速等与城市生活相关的题目,往往能难住大部分学生。

「一块屏」为课堂带来了更多可能性。吴佳拓表示,过去「靠自己」的时候,教学方式会墨守成规一点。但现在,他自学了排版拼接、视频剪辑,能用更直观的方式,让没坐过地铁、没上过高速的学生了解这些「常识」。

「在高中有限的时间内,只有老师研究得越深,学生才能少用时间少做题。」邓文静认为,这就是让老师去学习的背后逻辑。

在每个人的眼里,邓文静都是一个充满活力和干劲的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跟上成都七中的步伐,默默放弃了多少兴趣爱好。

她承认,引入「一块屏」后,蔺阳中学的老师的确变得更辛苦:看网课、写教案、做题、做课件……教学水平提高了、教学质量增强了——诚然,老师们的生活也成为职业生涯里的零星注脚。

「不过,一旦去上那堂精心准备的课,看到学生很满意,我就把之前的累都忘了,而且越来越自信。」

邓文静在课堂上。

从家门的学校,到家门口的名校

距离古蔺县500公里外的达州市开江二中,在接受「一块屏」资助后,选择另一条路——直播走在前,老师托在后。

比起「县中」,更适合开江二中的形容词是「镇中」。

学校位于开江县最南边的任市镇,校史已有80年之久。在「撤点并校」改革下,这是一所少见的仍在镇上办学的高中。

任市镇东边是山,西边也是山。整个镇子被两条山脉夹在当中,但仍然挡不住本地人对于教育的热情,每年都有大批家长带着孩子横跨近半个四川,去往成都、绵阳上学。

「对我们农村孩子来讲,不走出去的话,只有在农村待一辈子。」一位老师这样说道。这也是镇上所有人都清楚的事实。

而开江二中最引人瞩目的标语是「家门口的学校」,这句话有两重含义:它不仅是镇上居民家门口的学校,也是老师家门口的学校。

早年间陆续几次集资建房后,开江二中的教师宿舍一直延伸到附近村里,组成了学校的大门和围墙,像是遮挡在外的一圈「堡垒」,也仿佛在隐喻老师们守护着镇里「最后的」教育希望。

开江二中教师办公楼

开江二中引入「一块屏」,正是为了用最好的网课资源,回应「留下来」的那些期待。

但面临的现实毕竟残酷。2025年新高一招生,能达到「A+」的学生只有不到20人,且全部来自开江二中的初中部。

副校长岳丁畅无奈地表示,相比较很多县中直播班的高标准,开江二中的学生,哪怕有1-2科比较差,也能进直播班。

正因如此,对于这所学校来说,尽力留下优质生源,是生死攸关的第一道关口。

唯一破局的方式,就是用一块屏提供的网课快速拉高「上限」,用成绩说话——从「家门口的学校」蜕变为「家门口的名校」,才能留住学生。

开江二中

「双师制」课堂上,直播班的学生与七中学生同步听课、同步考试,他们和所有初次接触网课的孩子一样,在一节节课上,被一次次击碎自信。

「学生们哭着对我说,听不懂、学不会、做不来。」

岳丁畅用「可怜」形容第一届直播班的孩子,他们初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学生,但到了高中第一次月考,瞬间「从天之骄子掉成倒数」:数学平均五六十分,物理普遍在三十分以下。

「前端」和「远端」的差距第一次落在纸面上,每个孩子都产生了严重的挫败感。

落差产生后,只能由屏幕外的老师们「兜底」,把掉队的学生一一扶起。

在课堂上,开江二中的老师们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

教龄长达29年的数学老师宋国强,教学笔记上除了计算公式,最多的就是「12个人没记笔记,2个人上课不在线」之类的备注。

宋国强刚接触网课时,还有些「被替代感」,但他很快在直播课上找到自己的定位:

成都七中老师在讲题时,因为他们的学生基础更好,有些步骤往往一句「容易证明」就能轻松带过。但开江二中的学生们却要云里雾里计算半天,一旦听到这样的内容,他就马上在黑板上写满被省略的步骤,便于学生理解。

宋国强在讲课。

比起课堂上的几十分钟,开江二中老师们更多的工作量,在于课堂之外的陪伴。

岳丁畅同时担任着直播班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她的房子买在校内,一年里有300多天都在学校,学生随时能有求必应。

开江二中的老师在课间总是被学生们「包围」。即使家在校内,岳丁畅午休时也从不回去,只在办公室支开一张躺椅休息,时刻准备为学生解答疑问。

「这种陪伴更多也是精神上的支持,让学生看到自己不是一个在战斗,他的班主任和老师们也一起在努力,一起为我们的梦想而奋斗。」

在名校高难度网课面前,岳丁畅认为,除了知识上的查漏补缺,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疏导和重建。针对心态受挫的孩子,她会利用三餐饭后的时间与他们谈心,鼓励他们。

高一高二时,很多学生因为作业熬到晚上1点,岳丁畅就有针对性地删减作业、降低试题难度。

此外,她还经常潜移默化地为学生灌输自信:「对咱们直播班来说,最简单的一次考试就是高考。你要相信你不会做的题,成都七中的同学们也不会做。」

岳丁畅更关心的是学生的生活。开江二中的学生大多住校,她必须经常提醒同学们不要吃泡面,每周得准备几双鞋子几双袜子,甚至叮嘱什么时候去洗澡。

这些大城市的孩子不需要操心的事,在县中却成为不可忽视的细节,而所有障碍最终都需要老师去清扫。

「在学生心目中我们就是一家人。」岳丁畅说道,「我对学生们关心的细致度也远超我的两个儿子,因为我每天陪在他们身边的时间要长得多。」

岳丁畅在课堂上。

2015年第一届「一块屏」公益直播班招生时,由于没有数据支撑,开江二中的老师们只能通过无数次登门拜访,请家长相信:「学校不是在拿孩子做实验,而是用全四川最优质的资源,全力以赴地把学生教出来。」

即便如此,最终也只留下了1个班,50几名学生。

而在老师们的默默陪跑下,最终直播班本科上线率从过去重点班的20多人,提升到50多人。

老师有了经验,后面几届接触网课的学生,适应期也缩短到一个月甚至更短。

十年耕耘之后,整个任市镇逐渐认可开江二中的价值,「一块屏」公益直播班也成为其招生时的「金字招牌」。如今,很多家长想尽办法也要把孩子送进直播班。

这所「家门口的学校」,正在慢慢变成「家门口的名校」。

课堂之外的托举

如今,一线城市和经济发达省份的教育部门,正不断推出一轮又一轮「减负」,希望缓解那里的学生们沉重的学业负担。

然而,县域里的老师和家长心知肚明,在高考的激烈竞争中,无论来自城市还是县城的孩子,终要被同一把尺子测量。

只有具备更高的自律和更强的承受力,县中学生才能留在赛道上一直奔跑下去。但在学业的重担、家庭的缺位、社会的期待等等压力下,他们同时也处于情绪接收链条的末端。

相比课堂上传授的知识,真正决定学生能否坚持走下去的,往往是老师们在日常琐碎中提供的陪伴。在李双看来,这就像带着一群孩子在爬山:「他们在前面拼命地蹬,我们在后面也要托也要举,而且要擦亮我们的双眼,给学生找一个最稳当的落脚点。」

李双去学生家中家访。

县中老师正在成为托住学生压力和情绪的关键人物——

在蔺阳中学:邓文静和李双与班上的学生「姐妹」、「姐弟」相称,她们高三时与学生同住宿舍,坐在一起分享零食。吴佳拓在高考期间,每天早晨都会和学生击掌,一日不落。

在开江二中:宋国强并不刻意谈「心理辅导」,而是把陪伴融在最寻常的交流里。每周二的分推考试,他也搬张桌子一起答题;在食堂用餐时,他会经常和学生聊起自己当年没能走出农村的遗憾,让孩子们觉得老师并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平等的同行者。

岳丁畅则坚持「时时在场」,她会在中午安排学生提前休息,适应高考的节奏;会在假期为某个同学设计一张「精确到点」的学习表,把每天的阅读、复习安排到分钟;甚至在学生夜晚失眠时,她也用发信息的方式进行开导。

这些埋没于寻常的举动,会在学生的生命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记。它们无法被量化,也不会出现在成绩单里,却比一次次讲题更能决定学生能否走远。

宋国强和学生一起考试。

2025年,高考正式采用「新课改」模式。其中最大转变,不是教材的更新,而是教学逻辑的重构。它要求学生不仅要会做题,还要理解知识背后的逻辑、结构,以及这些知识与世界的关联。

换句话说,学生要学会「自主探究世界」。

对于县中学生来说,他们距离「世界」往往最远。山不仅是物理屏障,也是信息壁垒。城里的孩子可以通过父母的视野、城市的资源去感知世界,而县中孩子的信息大多来源于两处:一个是网络,一个是老师。

「一块屏」用名校网课,为县中师生带来教学思路、解题方式,帮助他们更好地适应「新课改」。

但另一方面,网课和其他新媒体一样,使得县中学生被动地处于信息洪流之中。短视频、新媒体、碎片化表达提供了无数的信息输入。这些「输入」常常杂乱而功利,既容易激发好奇心,也更容易让人失焦。

正如李双所说,「至少需要两代人的托举,他们才能达到七中孩子的高度。」

所谓的「高度」,指的正是在信息利用方式上,城里的孩子会把互联网当作工具,去探索更多元的世界;县中孩子虽然拥有同样的网络,却缺乏必要的指导和引导,更多停留在刷短视频、玩游戏的浅层娱乐里。

这时,只有老师才能用身体抵住风口。他们要告诉屏幕外的孩子们:哪些自我应该坚持,哪些不足应该被正视,又有哪些差距可以去忽略。

他们要理解学生的表达方式,接得住对方的语言,却又不能随波逐流,而是建立起一个通向知识与世界的更稳定的桥梁。

开江二中学生贴在老师办公桌前的贴纸。

邓文静在看网课时,最喜欢观察屏幕那端的学生,她逐渐意识到他们言谈举止间自信的来源:

「网课资源让知识上的差距缩小了,但最大的教育均衡,应该要让县中学生都要像大城市的孩子一样,有值得被呵护的勇气。它能让我们的学生走向更广阔天地的时候,既带有来自县中独特的『生命力』,也有城里学生那样的自信,敢于有自己的想法,并且敢于表达,——

「我感觉这是『一块屏』背后,真正珍贵的东西。」

尾声

中国的教育事业已走过两个阶段:穷国办大教育,大国办强教育。当下正迎来一个新阶段:强国办优教育。

这一阶段的核心目标是从「有学上」转向「上好学」,通过数字化、智能化实现教育质的飞跃,以技术平权带来教育平权。

「一块屏」公益项目与之若合符节。在未来,「一块屏」还计划用更多技术打造「AI学习教室」,助力县中把握新浪潮。

教育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在宏大的进程中,老师的角色不会被技术削弱,反而愈发关键——网课直播、AI应用,本质上只是工具。它们能拓展教学手段,却不能取代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精神联结。

因此,决定县中能否振兴的,从来不是「屏幕上」有什么,而是「屏幕后」谁在守望。

「每个人都想去大城市,但是谁留在小县城?留在小县城的难道就一定是很差的老师吗?」这是李双曾一直抱有的疑问。

然而,正是屏幕后有无数默默托举的县中老师,「一块屏」才能成为一座桥梁,跨越城乡之间的教育鸿沟。

如今的她和更多县中老师都已找到答案:「大城市的老师们,或许能培养一些非常珍稀的花卉,但我们小县城的老师,正在改变整片森林种子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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