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不是平的》一书中,哈尔姆 · 德 · 布莱这样描述比利时:
" 许多国家之所以能够以‘国家’的名义在地图上留存下来,是因为外部力量和内部向心力的共同作用压倒了内部的分裂倾向,这种倾向来自历史深处,而且往往还在不断加深。比利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众所周知,比利时是一个被文化一分为二的国家,北方讲弗拉芒语(比利时荷兰语),南方讲法语,前者的地理名称是佛兰德,后者则叫瓦隆尼亚。但事实上,比利时的五个讲弗拉芒语的省份中,只有两个省的名字含有‘佛兰德’,而且北方的‘首位城市’安特卫普并不属于这两个省中的任何一个。可尽管如此,佛兰德作为一个次国家单位的称谓,仍然要比由南方的五个讲法语的省份组成的瓦隆尼亚更引人瞩目,因为它不仅定义了一种语言,也定义了一种特殊的政治文化。在西欧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过程中,佛兰德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独立实体;瓦隆尼亚则是对比利时南方较为贫穷的内陆省份的统称。但这并不意味着瓦隆尼亚地区的人民就没有自己的追求。最近,在比利时转为联邦体制后,五个讲法语的省份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国际广告攻势,宣传瓦隆尼亚的区域、位置、经济和社会资产,并称其为‘欧洲心脏地带最适合做生意的地方’。这些广告和商业宣传片完全没有提及‘比利时’这个词,但又小心翼翼而明确无误地提及了该地区使用的‘世界语言’(法语)。"
自 20 世纪 20 年代起,讲弗拉芒语的省份就经常使用明目张胆的政治话语影射分治的需求。比利时最终之所以没有沿着语言分界线分为两个国家,就是因为其首都布鲁塞尔在二战后成了欧盟的总部。巧合的是,布鲁塞尔只是一块小‘地方’,面积只有 162 平方千米(约 63 平方英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布鲁塞尔的主要语言一直是法语,但它被弗拉芒布拉邦省包围,至今仍是比利时北部的弗拉芒语省份的总部所在地。如今,布鲁塞尔是一个完全国际化和多语言的城市,作为比利时的全球化以及金融、行政、企业、运营和服务的中心,为比利时(包括佛兰德地区和瓦隆尼亚地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可见,选择布鲁塞尔作为欧盟的总部,不仅保证了比利时的政治稳定,也使佛兰德地区和瓦隆尼亚地区得以继续团结在一起,这座城市特殊的相对位置使得将比利时分裂成两个国家的想法显得非常不切实际,可能性极低。于是,两个有着敌对历史的次国家单位被‘国际胶水’粘在了一起。"
相比之下,另一些 " 次国家单位 " 的命运并不一样。《世界不是平的》一书还讲述了一些边缘地带的状况:
" 聚居在尼日利亚东部的伊博人和他们的盟友于 1967 年宣布成立‘比夫拉共和国’,并就此发起了一场独立战争,这场战争一直持续到 1970 年初。苏丹南部地区的非洲人也在争取从伊斯兰化和阿拉伯化的北部分离出来。在印度尼西亚,亚齐地区的人民为了争取独立,也曾抗击过荷兰殖民者和印尼中央政府。在缅甸,各个‘邦’的克伦族、掸族、克钦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几十年来一直在与执政的军政府作斗争。在印度,阿萨姆邦的居民要求自决。与全球核心地带一样,全球边缘地带的分权要求也极易引发灾难。然而,在全球边缘地带,次国家单位要求分权的行动成功率更低,从失败中复苏也更加艰难。"
索马里就是典型例子,在殖民时代,索马里的穆斯林聚居地长期被埃塞俄比亚人和瓜分了他们领地的欧洲人统治;当英国和意大利殖民者分别从索马里北部和南部撤离后,这些穆斯林发现,自己的聚居地正好处于这两国殖民地的交界地带。独立后的索马里以南部海岸边的摩加迪沙为首都,由部族和军阀主导,缺乏成熟的国家制度。很快,索马里南方的部族就对有索马里人居住的埃塞俄比亚欧加登地区发动了袭击,引发了埃塞俄比亚的报复行动。就这样,干旱、饥荒、难民危机、外国的错误援助,以及屡次三番的部族战争,使索马里成为 " 失败国家 " 的象征。
但在遥远的索马里北部地区,以前的英属索马里兰,情况却并非如此。在那里,索马里人证明了,在部族结构和明智传统的领导下,社会照样可以长治久安,井井有条。1991 年,索马里北部为自己的成就发出了政治呼声,宣布独立,成立 " 索马里兰共和国 "。索马里兰的稳定带来了相对繁荣,这与南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索马里兰共和国 " 的 " 首都 " 哈尔格萨商业繁荣,通过柏培拉港进行了一些海外贸易。同时,它的政治制度也在朝着宪政民主的方向发展。到 2006 年,索马里兰 " 临时政府 " 的所有三级机构(包括 " 总统 ")都由选举产生。
人们可能会认为,索马里兰在最困难的情况下尚且能够取得如此惊人的成就,一定会得到从非盟到 " 国际社会 " 的赞许,但事实并非如此,索马里兰并不是黑山。它希望被承认,但是它的呼声被置之不理,没有任何外交官或企业行政人员访问哈尔格萨,也没有哪个国家向其 " 总统 " 达希尔 · 里亚勒 · 卡欣发出访问邀请;直到 2006 年,他才访问了东非几个国家的首都。对于欧洲的科索沃,联合国的一些会员国满口承诺,无论安理会批准与否,它们都会承认其独立,但对于非洲的索马里兰,它们却大都保持沉默。
20 年前,汤姆 · 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成为现象级畅销书。当时正是全球化之路最为顺畅的时期,无数人对未来有着一马平川式的憧憬,认为从经济到文化都会趋向融合,互联网、自由贸易和人口流动会让世界变 " 平 "。但事实证明,这条路并不平坦,甚至会背道而驰。
《世界不是平的》其实出版时间并不比《世界是平的》晚多少,这本 2008 年成书、2010 年首次出版的著作,试图从九个方面来阐释地缘带来的不公平。无论从地理意义而言,还是从文化层面来看,世界的 " 不平 " 都显而易见。
看似 " 平坦 " 的全球化,实际上却一再固化 " 核心 - 边缘 " 的不平衡世界体系。书中图表和数据显示,全球核心地带的人口只占全球总人口的约 15%,收入却占据全球总收入的 85%。在全球化背后,是严重的贫富差距和人口限制。出生在不同地域,意味着生活水准、教育资源、就业选择和发展机遇的极大不平等。
语言隔膜也让世界并不平坦,那些在殖民时代获得语言遗产、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的居民,可以更为自如地应对全球化的挑战。热带地区语言多样却濒危,高纬度地区语言集中且主导,是全世界的趋势。
气候同样妨碍了世界的平坦,热带和亚热带气候区更容易爆发登革热、霍乱和艾滋等疾病,边缘地带的人口更容易受到自然灾害的威胁,也因为医疗资源短缺而更加困窘。
人口的自由流动仍然是美好愿望," 无论有多少人标榜世界的流动性,全球也仍然只有约 2 亿人生活在异国他乡,占全球总人口的不足 3% ……跨国和跨文化移民仍然受到非常严格的限制,这些限制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不断增强;全球市场的竞争非但没有趋于公平,反而变得更加不平等。"
即使是互联网,在作者眼中也充满着不平等,这简直是来自于 2008 年的预言。作者提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谷歌地图的等高线简化算法,实际上与 19 世纪的殖民者测绘枪如出一辙,将复杂地貌压缩为可计算的二维数据。因此,当印尼渔民使用 GPS 定位传统渔场时,他们不知道这套坐标系已经悄然篡改了祖辈口述的潮汐知识,这就造成了认知层面的种族灭绝。相比之下,秘鲁农民通过观察天空的星团褶皱来预知降雨,因纽特人对雪的 37 种形态分类,都是 " 非平坦认知系统 ",也是人类的真正智慧。
至于国家治理的失败、两性的不平等,还有种族与宗教的冲突,都是人类面对的难题,也是让世界不平坦的因素。即使是那些看似自由的国际化大都市,权力仍然会在特权阶层和贫苦人群之间制造鸿沟。
" 世界是平的 " 是人类的美好愿望,但 " 世界不是平的 " 则是人类必须面对的现实。
书名:《世界不是平的:地理与人类的命运》
作者: [ 荷 ] 哈尔姆 · 德 · 布莱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出品方:后浪智慧宫
译者:黄春燕 / 刘建华
出版时间:2025 年 8 月
图源 | 网络
作者 | 叶克飞
编辑 | 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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