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 年春,在布拉格的庞克拉茨盖世太保监狱里,反法西斯战士、作家尤利乌斯 · 伏契克自知随时可能牺牲,便在看守科林斯基的建议下,动笔写一部 " 关于人的报告 "。于是,伏契克开始用铅笔在一张张碎纸片上小心翼翼地写作。科林斯基则将这些珍贵的手稿暂藏在连接厕所水箱的水管后面,待下班时夹在皮包盖的麻布内衬里,悄无声息地带出监狱。尽管如此小心,科林斯基还是在一个月后遭到盖世太保的怀疑,被调离岗位。所幸,接替他的捷克看守雅罗斯拉夫 · 霍拉依然选择帮助伏契克,继续带出手稿并交给科林斯基。最终,这些名为《绞刑架下的报告》的手稿,由伏契克的妻子古斯塔搜集整理出版。
尽管这本书写作于 82 年前,但是随着版本的更迭,仍然可以 " 常读常新 "。之所以如此,主要因为以下两个原因。一方面,手稿的搜集工作并非一蹴而就。由于手稿是由大小不一的纸片组成,而且是被分批带出并分别藏匿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即便古斯塔四处寻找,但及至首版发行,手稿的第 91 页依旧下落不明。后来寻得后,才得以收入后续版本。另一方面,手稿在出版的过程中,由于种种历史原因,经历了删改。直到 1994 年,奥列格出版社才出版了全文版,即第 39 版。然而遗憾的是,这一版虽然恢复了先前被删改的部分,但存在一些错误。不过翌年夏天,第 40 版问世。这是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一个全文评注版,被称作 "95 评注版 "。其中凝聚了弗朗基谢克 · 雅纳切克和阿伦娜 · 哈伊科娃两位捷克历史学者的心血——他们收集梳理了大量档案、书籍、访谈记录,采访了仍活着的证人(霍拉、普拉哈等),留下了近两万页文档,形成了 160 条注释。这些注释严谨标注了重点词汇的原语种,描述了原手稿字迹和标记的形态,梳理了多个版本之间的增删历程,恢复了被删节内容的同时提供了之前删改版本的文段对比。至此,《绞刑架下的报告》的全貌及其出版的来龙去脉,才真正展现在世人面前。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 80 周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为此出版了基于 "95 评注版 " 的《绞刑架下的报告》新译本。尽管此前在我国已出版过近二十种译本,但几乎所有的 " 全译本 " 都是以第 39 版为底本的,而新译本是唯一一部基于 "95 评注版 " 的版本。不仅如此,为了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新译本在包含了 "95 评注版 " 大量权威注释的基础上,新增了译者蔡晓光撰写的附录《续上那没有写完的 "happy end"》。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捷克官方把被删改过的伏契克的《绞刑架下的报告》中的描写当作史实宣传,同时民间开始对这本书的成书及其内容的真实性提出怀疑。为此,蔡晓光在附录中详细梳理了伏契克的生平经历、革命活动以及创作背景,透彻分析了作品在捷克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与影响,强化了作品与史实的对应,从而凸显了作品的现实关联。例如,关于伏契克地下工作助手克列仓叛变一事,作品中描述它对伏契克造成了巨大精神打击;而在附录中,译者厘清了克列仓叛变的历史脉络:" 克列仓很早就开始了交代,他的第一份审讯记录长六页,标注时间为 1942 年 4 月 27 日,其中出现了一系列《报告》中提到的人:伊拉斯科娃、克罗巴切克、万楚拉、施蒂赫(当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瓦茨拉维克(仅仅知道他的化名库德日纳)、教授费博尔、艾尔博、普尔帕诺娃等等。紧接着,4 月 29 日到 5 月 12 日之间,这些人全部被逮捕…… 5 月 4 日出现了克列仓的第二份审讯记录,长 47 页,提到了自己在西班牙的经历,还列出了一系列和伏契克等人的碰头 "。附录中的这些史料验证了伏契克记录的真实性,也使读者能够在更为广阔的历史视野下审视作品。
《绞刑架下的报告》是一部世界反法西斯文学的经典之作,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价值,可谓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人民文学出版社此次推出新译本,既是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崇高纪念,也是对全人类为正义和光明而牺牲的英雄们的深情致敬。2008 年,捷克科学院捷克文学所举行了学术会议,主题是 " 尤利乌斯 · 伏契克,永远鲜活!"。在当今这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时代,我们依旧需要从鲜活真切的历史中汲取智慧与力量,以坚定的信念照见未来。伏契克已经逝去,但他的崇高精神,是激励我们不断前行、追求和平与光明的坚强动力。(作者系山东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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