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李修文的短篇新作《到祁连山去》围绕 " 我 " ——一个身患肾病并接受了陌生人器官捐献的年轻人,与捐献者的父亲王忍冬之间的纠缠,展开了一段荒诞且深邃的精神旅程。整篇文章以祁连山为象征中心、器官移植为外壳,映照出作家对于生死、身份替换、救赎与逃避等问题的深刻思考。
在作家的笔下,《到祁连山去》并非是一次对祁连山的简单追寻,反而是一场 " 救赎过去的创伤 " 的漫长祭礼。祁连山在小说是承载着三重精神维度的图腾,文章中反复提到的这座横亘在甘肃与青海之间的山脉,是王忍冬之子王朗的死亡之地,也是王忍冬心中的执念,更是海子与岑参诗歌中的文化符号,三者在时间的交织下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隐喻场。
小说中每个人物都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既映照他人的影子,又在自我认知的迷宫中徘徊。王忍冬——这个失去儿子的父亲在接受儿子肾脏的年轻人身上一边寻找着虚幻的慰藉,一边抗拒着 " 我 " 对他儿子的替代;通过救下自杀的邝冬梅,试图抹平当年没能救下儿子的创伤。他一直在用一种仪式化的方式,试图通过外界的每一次冲击来唤醒自我的存在感。
主人公的身份焦虑则具有更加矛盾的撕裂感:作为肾脏捐赠的接受者," 我 " 受益于王朗的捐献,又被这份馈赠绑架。王朗的缺席构成了所有矛盾关系的原点。这个天才少年的完美形象早已成为悬在 " 我 " 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告诉 " 我 " 只是一个背负债务、平平无奇的受益者。
小说对人物的刻画和救赎的讨论充满辩证色彩。王忍冬与邝冬梅的畸形关系,揭示了他作为创伤者的自欺:他明知道对方的骗局,却甘愿在邝冬梅编织的 " 热依罕 " 幻象中寻求慰藉,用相信虚假的救赎来抗拒存在的荒诞。在故事的结尾,当王忍冬最终带着邝冬梅奔向祁连山时,这场原本是骗局的旅行反倒成为了对抗虚无的真诚姿态。
作家赋予了小说浓厚的诗性与象征意味,对当代人的精神状态进行了精准摹写。王忍冬在车祸中受伤的画面反复出现在 " 我 " 的幻象中、" 我 " 穿越到不同时空、" 我 " 在环湖马拉松中与王朗的意识搏斗……这种魔幻的 " 时空错位 " 正是主角内心创伤的无意识再现:人无法完全忘掉过去,当生存建立在他人的死亡之上,这种亏欠感即使时间也难以抹平。
叙事中最耐人寻味的是 " 祁连山 " 这一虚实交织的意象:一个地理坐标,一个人的精神乌托邦。结尾王忍冬与邝冬梅前往祁连山结婚,这片土地的神圣性足以让虚假的关系获得真正的救赎。王忍冬的高铁驶向祁连山," 我 " 在环湖马拉松的雨夹雪中继续奔跑,作家为我们留下了一个没有答案的结局。这恰恰是小说最深刻的地方——祁连山最终成为一个开放的象征,它是所有痛苦的凝结点与新生存方式的起点。由此看来,《到祁连山去》更像是一曲关于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悲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祁连山,那里存放着我们的执念与未竟的理想。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真正抵达那座山,却可以在走向那里的过程中,学会与自己的过去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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