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人在意的角落,Zoom 努力将自己拉出低谷。
当地时间 9 月 17 日、18 日,Zoom 召开年度大会,并宣布 AI Companion 3.0 发布。
这是 Zoom"AI 重塑 " 的重要部分,近几年三次迭代,已经从 Zoom 视频会议的功能,变为了可以使用数字分身代替自己开会、可以跨平台笔记的 AI 工具。借由 AI,Zoom 想从视频会议软件,变为 " 默认工作中心 "。
跨平台,也意味着 Zoom 可以侵入巨头竞对的腹地,如微软、谷歌,它们都有完整的生态系统,在疫情期间加大投入,对 Zoom 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低谷是高峰之后的迅速跌落—— 2020 年,得益于 " 线上办公 " 成为刚需,视频会议软件 Zoom 高歌猛进,每日参会者暴涨 30 倍,达到 3 亿,股价暴涨 400%,最高达 588 美元,市值突破千亿美元大关。
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一场梦醒,2022 年,当巨头纷纷带头 " 重返办公室 " 时,Zoom 的股价最低 63 美元,距离最高点暴跌 90%。
Zoom 疫情期间疯狂招聘 6000 人,在 2023 年也终于扛不住,裁员 1300 人。
一直到 2024 年下半年,随着 Zoom 的新财报出炉和 AI Companion 第二代发布,其股价才终于渐渐远离低谷,逐渐回升到 7、80 美元的水平。
而在这一切之前,Zoom 是一家刚刚在纳斯达克上市、规模不超过千人的企业。
其创始人袁征是土生土长的山东泰安人,27 岁才去往美国硅谷,并在 WebEx(后被思科收购)一干就是 13 年。离职创业的时候,他已经 41 岁。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Zoom 稳扎稳打,逐步获取客户、遵循合理的商业模式,其增长稳健、收入构成健康。
疫情来袭、用户涌入的时候,袁征带着 Zoom 四处扩建数据中心、招兵买马、快速打造产品。" 跌落神坛 " 的时期,袁征鼓励团队关注英伟达在腾飞前的多年蛰伏,在裁员时首先将自己的年薪砍掉 98%。
现在回看,疫情期间的意外扩张,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大起大落之后,袁征不得不整理心情,抓紧 AI 的浪,试图让 Zoom 重新获得投资者的信任。
55 岁的袁征再出发,他发誓他已经不再回头看了。
01
Zoom 在纳斯达克敲钟上市的时候,袁征已经 49 岁。
和如今大部分硅谷华人创业者不同,袁征是土生土长的山东泰安人,在国内走过完整的高等教育:山东矿业学院(如今的山东科技大学)读完本科,到中国矿业大学北京研究生部拿到硕士学位。
在一次日本出差之行中,袁征听了场比尔 · 盖茨的演讲,被他口中的 " 信息高速公路 " 所惊艳,又自己上手试了试浏览器。
那是 1994 年,中国还没有几个人懂互联网,袁征大受震撼,并决定去美国看看。
可是申请美国签证非常不顺利,在 8 次失败之后才终于下签。1997 年,27 岁的袁征终于来到美国。
彼时袁征连英文都不会,但是互联网浪潮激荡起他的兴奋,他进入了一家小公司 WebEx,开始写代码,开发一套 " 远程会议系统 "。
这成了袁征梦开始的地方。在 WebEx,他一干就是 13 年。
其间 WebEx 曾经历巨大变化。2007 年,思科收购 WebEx。当时思科已经占据了网关和路由器市场的大部分份额,和微软争夺企业客户打得不可开交。袁征随 WebEx 进入思科,升任工程部副总裁。
而这个部门,在袁征手上从寥寥十人扩张到,部门收入从 0 增长到 8 亿美元。用现在的话说,袁征从程序员做起,已经走上 " 打工皇帝 " 的路。
但是袁征越来越不开心。他后来回忆,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早晨起床就开始不开心,因为他知道每次造访 WebEx 的客户,对方都会给负反馈,简而言之,产品不好用。
但是,因为和公司有很深的感情,他一直到 2011 年,才终于从思科离职,出来创业。
那一年,袁征已经 41 岁。
而且他面对的是一片红海,彼时 WebEx 已经有 200 万用户,此外还有谷歌、Skype 等劲敌覆盖市场,没有人看好这个方向。
在袁征看来,竞争对手多,不代表竞争对手做得好,不代表目标客户已经被满足。传统的回忆系统依赖一套复杂的硬件设备,另一面,iPhone 4 已经推出,世界在加速进入移动时代。袁征目标做一个覆盖不同终端、使用便捷的视频会议系统。
Zoom 诞生,第一个产品打磨近两年才出来,每一个取消订阅的用户,袁征都发邮件了解原因,然后再改进产品。
兼容电脑、手机等多种设备,使用时甚至无需注册(只有主持人必须注册),通话稳定,售后上心 ……Zoom 迅速打开市场,高歌猛进,到了产品推出整整一年的节点,2013 年 8 月,其个人用户已经达到 300 万,和多个教育机构有合作,企业用户超过 4500 家。2015 年,Zoom 在 C 轮融资中筹集 3000 万美元,企业用户超过 17 万。
和新一批创业者习惯烧钱换规模的思维不同,袁征从一开始就给 Zoom 设定了清晰的商业路径:每个用户都可以免费用,想突破时长限制可以付费订阅,企业用户则是按照企业规模收费。
甚至在用人时,袁征也启用了不少远在老家中国的工程师,他们工作刻苦,薪酬远比在美国本土雇佣人才低廉。
由于整个 Zoom 就建立在 " 远程协作 " 的概念之上,员工出差极少,办公讲求效率,袁征则在内部推行 " 传递快乐 " 的文化,这家公司的员工满意度颇高。2018 年,袁征被以 99% 的员工认可度被 Glassdoor 评为硅谷年度大公司 CEO 第一名。
截至 2019 年 1 月 31 日的 2019 财年,Zoom 已经首次实现盈利,净利润 760 万美元(前一财年亏损 1670 万美元),总付费用户 45 万,企业用户 4.5 万。更关键的是,其付费用户构成颇为健康,年付费超过 10 万美元的大客户们贡献超过三分之一,但是这些客户之间没有谁是碾压级的存在,贡献分散,不至于让 Zoom 患上单一大客户依赖症(这是很多主打 B 端的产品都有的烦恼)。
同年 4 月 13 日,Zoom 在纳斯达克敲钟。发行价 36 美元,首日收报 62 美元,上涨 72%,风头压过了同日上市的图片社交平台 Pinterest。这一战,Zoom 通过 IPO 筹集了近 3.5 亿美元。
那一天,袁征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西服,没有系领带,严肃中保有随性,笑容藏不住。接受《财富》杂志采访时,表示:" 不知道为什么。"
袁征所说的 " 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只限于如此惊人的首日表现,他很清楚 Zoom 是一家财务健康且未来仍有巨大潜力的公司。
只是他大概也想不到,2020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一场完全意料之外的疯狂增长就要来临。
02
2020 年,疫情来袭,人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对面 " 一度变成奢望,线上交流成为常态。
Zoom,就这样意外迎来巅峰,其产品从企业级工具转型为全球远程工作必需品。
Zoom 2019 年 12 月的每日会议参与者(Daily Meeting Participants)约为 1000 万,到 2020 年 4 月达到 3 亿,暴涨约 30 倍。
截至 2021 年的 1 月 31 日之前的整整一年,Zoom 总营收从 6 亿美元激增 326% 到 26 亿美元,净利润同比增长 260% 到 9 亿美元。
2020 年 10 月,Zoom 的股价达到历史巅峰的 588 美元,和疫情前的 IPO 首日收报价相比,上涨了 816%,市值则直接超过 1000 亿美元。
而袁征的净资产,也一度达到 177 亿美元,跻身全球最富有的前 100 人。
那是 Zoom 和袁征最风光的一段时间。袁征出现在美国各种主流媒体的采访中,出现在一个又一个大会现场,
媒体将他称为 " 疫情富翁 ",他分享 " 每天 19 场会议,但乐在其中,因为 Zoom 在帮助人们保持连接 ",在 Web Summit 等大会上,他被邀请演讲,强调 " 每天早晨问自己‘今天能做什么不同的事’ ",成为励志偶像。
但爆红也伴随着争议。早在 2020 年 4 月,Zoom 就接二连三被发现有安全和隐私漏洞,更有 "Zoom 炸弹 " 流行(视频会议突然被陌生访客黑入,并播放噪音、展示图片,其中不乏不良内容)。
袁征选择直面冲突,正式公开道歉,并加大了 Zoom 的研发成本。从结果来看,那次危机并未阻止 Zoom 在之后达到股价巅峰,但也暴露了这次疯狂暴涨是如此疯狂,以至于超出了 Zoom 的承受力。
更大的危机不在表面,而是竞争压力陡升。其他科技公司也纷纷盯上了围绕远程办公与协作而催生的工具市场,其中不乏巨头。Meta 高调入场,其原本就有 Facebook Live 和 Messenger 等可以让用户视频聊天,在疫情之后更是推出 Messenger Rooms(免费,支持 50 人视频),并整合进 Facebook 和 Instagram。抢占小型会议市场。
其后,Meta 高举高打元宇宙的时期,也围绕远程协作做了不少功能,推出 Horizon Workrooms。
而微软和谷歌则更是在疫情前就已经是 Zoom 的竞争对手,2020 年后则加大投入。而它们的生态是 Zoom 望尘莫及的。微软 Teams 从 2017 年推出,但疫情期间用户从 2000 万激增至 2.5 亿,集成 AI Copilot;谷歌从 2013 年就有的 Hangouts 演变,2020 年独立为 Meet,免费开放给所有 Gmail 用户,疫情期间用户从 1 亿增至 5 亿。
袁征努力让 Zoom 的 " 意外之喜 " 变为规模扩张的节点。
最明显的一个动作,是 Zoom 的人员规模急速扩张。Zoom 在 2020 年从几百人规模扩张到超过 2000 人,2021 年超过 4000 人,2023 年甚至一度达到 8600 人的规模。
而从 Zoom 的一些财务指标来看,其赚钱能力被撑大之后并未回缩。2019 年到 2024 年(大概对应 2020 财年到 2025 财年)营收分别为 6 亿、26 亿、41 亿、44 亿、45 亿、46 亿,净利润分别为 0.2 亿、6 亿、13 亿、1 亿、6 亿、10 亿。
但问题明显:营收高增速确实随着疫情结束而结束了,净利润则波动更大。
除了竞争压力之外,Zoom 不再凶猛,最直接的一个原因是全球大部分公司 " 重返办公室 " 的趋势。明显的信号是,从 2022 年开始,巨头纷纷开始推行 " 重返办公室 " 的政策,从纯线上办公迫不及待地变为混合办公。2023 年,这种 " 混合办公 " 甚至逐渐演变为强制规定。
最为讽刺的,是 Zoom 自己也在其列。
2023 年 2 月,Zoom 先是全球裁员 1300 人,占总员工人数的 15%。疫情三年的三倍扩张由此正式按下了暂停键。
同年 8 月,Zoom 要求居住在公司办公室 50 英里(约 80 公里)内的员工每周至少返回办公室两天,这一政策被视为对公司 " 远程工作 " 核心理念的讽刺。
在 IPO 前一年以 99% 员工满意度被评为硅谷年度 CEO 的袁征,再也没有出现在类似的榜单中。实际上,在这次 Zoom 推行混合办公的决定背后,一些不满的员工认为这是让员工为公司在疫情期间的不理智行为埋单——高歌猛进的日子里,Zoom 不仅招了很多人,办公场所也在扩张。不满者认为,让员工线下办公的核心原因在于办公场所的租金成本高昂。
2021 年时,Zoom 的股价已经从最高点腰斩,来到 200 美元水平;2022 年依然一路下跌,到年底已经来到 60 美元水平;2023 年其股价持续在 60+、70+ 水平起伏,最低跌破 60 美元;而到了 2024 年,股价一度达到其上市后、截至目前的最低点,55 美元。
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Zoom 的美股股价已经基本跌回疫情前的水平。
Zoom 会成为一个 " 昙花一现 " 的插曲吗?
别忘了,在这短短几年,硅谷杀出一个 ChatGPT,然后一切都不同了。袁征也很快明白,AI 也许是必须要抓住的一股浪。
03
袁征 27 岁去硅谷,41 岁创业,49 岁纳斯达克敲钟,如今已经 55 岁了。
在美国的这些年,他已经拿下了斯坦福大学 MBA 学位,并在今年年初入选美国工程院院士。他有三个 Z 世代的孩子,作为移民二代长大。
但是在袁征的身上,还是不难看到其和 AI 浪潮中涌现的新一代华人创业者的不同。
新一代的 AI 领域华人创业者,大多数要么自己就是移民二代,要么学生时代就已经出国深造。他们早早创业,锋芒毕露,灵活做出重大选择。如 Scale AI 的 Alexandr Wang,19 岁就从麻省理工辍学创业,如今成为 Meta 的超智能实验室负责人;成立 6 个月就估值 20 亿美金的独角兽 Cognition AI,其创始人 Scott Wu 毕业于哈佛,22 岁就开始创业。
但袁征践行的是另一套奋斗哲学。从进入美国到现在,袁征只做了两件事,WebEx 和 Zoom,同属远程协作工具的赛道。他承认自己没有任何爱好,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 " 家庭和 Zoom" 上。
" 我告诉我们的团队,‘伙计们,你们知道,没有办法平衡。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袁征在最近一期的播客节目《Grit》中说道。
从 2024 年下半年开始,Zoom 的股价有所回升。这背后,是袁征的再出发—— Zoom 的 AI 转型。
其实早在 2021 年,袁征就曾提到过考虑围绕 Zoom 做 " 突破后的第二幕 "。而 AI 就成了袁征为 Zoom 拉开的第二幕。
AI 重塑与多元化,成为 Zoom 的转型战役。2021 年,Zoom 推出 Contact Center 和 Events。2023 年,Zoom 推出 AI Companion 1.0,这是首个正式 AI 工具,支持会议摘要、实时翻译等功能。
但是 AI 策略并没有立刻让市场重拾信心。正如前文所说,Zoom 的竞争对手不乏巨头,论 AI,巨头投入了数以千亿计的财富,再将之融合进已经建立多年的生态中,信手拈来,而 Zoom 的初期 AI 工具相比还很稚嫩。
一直到 2024 年 8 月发布的季度财报显示,AI 已经帮助 Zoom 吸引更多企业客户,投资者才逐渐加以重视。那一年 10 月,AI Companion 2.0 发布。
今年 9 月 17 日至 18 日,Zoom 的年度大会开启,AI Companion 3.0 发布。而在这之前的季度报告显示,AI Companion MAU 增长 40%,公司管理层表示,AI 嵌入付费订阅已见效,预计 Custom AI Companion 将进一步贡献营收。
这次的迭代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跨平台能力,引入了跨平台笔记(兼容 Teams/Meet)、智能调度和 AI 头像等高级功能。
由此,袁征为 Zoom 勾勒的 " 第二幕 " 也初见雏形,那就是借助 AI 的力量,帮助 Zoom 从一个视频会议平台转型为 " 默认工作中心 "。
Microsoft Teams 和 Google Meet 依靠其 Office 365 和 Google Workspace 生态绑定用户。Zoom 通过兼容性 " 渗透 " 这些生态,试图让用户更多时间停留在 Zoom 界面,甚至可能吸引他们将更多会议迁移到 Zoom。
与其和巨头打,不如将竞争对手的生态系统纳入自身覆盖范围的一部分。
一番 AI 重塑之下,袁征尚未重现 Zoom 在 2020 年的荣光,但至少正在远离暴跌之后的谷底。
也许这就是 Zoom 本来就应该有的常态。在某个平行宇宙,疫情从未发生,Zoom 经过多年努力,股价稳步上升,并积极跟上 AI 的脚步。
袁征也许也这样想象过。
就在几天前,《纽约 · 时报》专访袁征,问了他一个问题:
" 疫情期间,Zoom 达到了其他公司梦寐以求的高度。回顾那段时期,您有何感想?"
袁征的回答显得很真诚:" 我真心希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这对社会不利。除了 Zoom 成为热门词汇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可持续。"
他甚至直言,那次疯狂增长与扩张彻底摧毁了企业文化。
但从中,袁征也得到了一些信心,至少在大量用户涌入的时候,Zoom 没有让世界失望。
AI 时代,55 岁的袁征再出发:
" 我们需要重塑自我,向前看。我真的不再回头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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