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追寻 " 独胆英雄 " 卜凤刚的战斗足迹，感悟和平年代的英雄本色——

守住 " 心中的塔山 "

■解放军报记者 赖瑜鸿 陈晓杰

海军装备部某军代室组织军代表学习传承英雄卜凤刚的革命精神（资料照片）。李季 摄

" 法纪违不得，政策偏不得，作风歪不得，便宜占不得，群众离不得。"

仲秋时节，辽沈战役纪念馆。在 " 独胆英雄 " 卜凤刚的黑白照片和一块写着 " 五不得 " 的红色展板前，许多参观者停下脚步，凝神沉思。

3 年前，同样在一个秋天，习主席来到这里考察，在卜凤刚的照片和 " 五不得 " 座右铭前，驻足良久。

卜凤刚，这位战场上的传奇英雄，走出战场硝烟、走上海军装备监造军代表岗位后，给自己写下了 " 五不得 " 座右铭。

" 塔山，是爷爷用生命守护的阵地；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塔山’，那就是共产党人必须守好的本分。" 卜凤刚的孙女卜嘉音告诉记者。

从辽沈大地，到嫩江之畔，记者沿着卜凤刚的战斗足迹，一路追寻，一路思考——

这 " 五不得 "，是如何让英雄远离炮火纷飞的塔山之后，在和平年代不见硝烟的另一个 " 塔山 " 上，也成为一名顶天立地、俯仰无愧的大英雄？

" 战场上英雄虎胆，走下战场却如临如履 "

秋风带着凉意，从广袤的东北田野拂过。

漫步在葫芦岛市连山区塔山乡塔山村，记者耳畔仿佛又响起那闻名于世的塔山阻击战的隆隆枪炮声——

70 多年前，就在这个小山村，年仅 18 岁的战士卜凤刚，一人俘敌 124 人。战后，他荣立特等功，被授予 " 独胆英雄 " 称号，并获得 " 毛泽东奖章 "。

翻开苏联作家西蒙诺夫的报告文学集《战斗着的中国》，里面记载着当年西蒙诺夫采访卜凤刚的细节——

" 他那时候还不识字，就请同志们帮忙记录，口授了自己的决心：一、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哭；二、如果食物不够，就让同志们先吃；三、死守阵地，如有同志负伤，将他背下火线后，再回到阵地上去；四、进攻在前，退却在后…… "

" 这几条决心，是爷爷在战前讲的。在塔山阻击战中，爷爷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成为特等功臣。从战场下来，爷爷却再没有提起过他的战功，甚至部队的同志到爷爷家，说起爷爷在战场上的事情，我奶奶都很惊讶，她只知道爷爷打过仗，不知道爷爷是英雄。" 卜嘉音说。

记者来到卜凤刚的老单位——海军装备部某军代室时，一场新招录文职人员现地教育正在进行。该室领导说：" 老英雄深藏功名让我们敬佩，但最让我们感动的是，老英雄在战场上是英雄虎胆，走下战场却如临如履。‘五不得’，就是老英雄在担任驻某厂军代表之初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从内蒙古大草原到黑龙江北大荒，在担任军代表的 20 多年里，卜凤刚先后在 4 个工厂参加筹建军代室，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对自我的要求却越来越严。

一次，一位对卜凤刚有知遇之恩的老领导想借用公款买木料。在人情与纪律之间，卜凤刚选择了 " 得罪 " 老领导：" 当年您教导我们，权力是人民给的，违背初心就是背叛人民。" 这句话让老领导羞愧难当，收回了写给卜凤刚的条子。

" 共产党人手中的权力，只能用来为人民谋利益。" 卜凤刚把这句话刻进脑海，也融进了家庭的血脉。

妻子秦金枝随军多年无正式工作，一家五口挤在不足 50 平米的房子里，他从未向组织张口；儿子卜作林在北大荒农场干到退休，没沾过父亲一点 " 光 "；在某部负责财务工作的孙女卜嘉音，面对一些企业 " 嘘寒问暖 "，回敬的只有一句话，" 我爷爷留下‘五不得’，我得替他守好 "。

" 一旦模糊了公与私的界限，缺乏对权力的敬畏，用权偏离了为民的方向、纪法的轨道，必然难逃倾覆的命运。" 在现地教育学习讨论中，新招录文职人员孙铂钧结合分析落马官员案例，感慨地说。

英雄远去，风骨长存。如今，在卜凤刚工作过的军代室，墙上醒目位置仍贴着他立下的 " 五不得 " 座右铭。

" 人情面前不松口、私事面前不伸手、金钱面前不动心、享乐面前不迷向、制度面前不破例。" 去年 7 月，军代室主任吴晖上任，也给自己定了五条规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 " 军企交往正负清单 " 细化到 " 一顿饭、一张票、一次接送 "。爱人随军待业，相关企业主动提出 " 协调岗位 "，吴晖婉言谢绝。

" 我们学习老英雄，老英雄学的又是谁 "

步入军代室的荣誉室，不大的空间里，记者被显眼位置摆放的 " 全军质量监督三等奖 " 荣誉奖牌吸引。军代表韩超讲起了奖牌背后的故事——

今年上半年，吴晖带着军代室骨干系统总结装备质量监督的经验做法，先后完成 14 版约 20 万字的申报项目材料，该项目获得 " 全军质量监督三等奖 "。

当军代室党支部开会研究上报项目主要完成人时，大家一致推荐主笔人吴晖作为第一完成人上报。然而，吴晖主动划掉了自己的名字，把它让给了项目骨干、文职军代表赵纪超，以此激励年轻骨干担当作为、快速成长。

谈及此事，吴晖平静地说：" 老英雄卜凤刚，当年就是这样做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卜凤刚参与完成多种舰炮产品和装备生产线的建设工作，其中一项产品获得 " 全国科学大会奖 "。大家都说是卜代表立了头功，但上报受奖名单时，卜凤刚却主动把自己的名字撤了下来。

韩超介绍，由于卜凤刚工作实绩突出，为海军装备建设作出了贡献，上级领导几次想给他调整军衔。但每次调级晋衔，卜凤刚都极力推荐身边的优秀同志，自己则往后让。

" 光荣的人注视着党的事业，虚荣的人盯着自己的名字。决定人生价值大小的，从来不是职务的高低，而是事业是否有成。" 翻阅卜凤刚的日记，记者找到老英雄眼里的榜样力量——

抗战时期红军改编为八路军过程中，为了民族大义和抗日大局，红十五军团军团长徐海东降为旅长，红二十八军军长宋时轮、红一军团第一师师长兼政委杨成武、第二师师长杨得志降为团长，红军团长张仁初降为营长……

" 革命战争年代，我军很多领导干部都有共同的信念，就是要立志做大事，不要立志做大官。" 韩超告诉记者，当年就在卜凤刚与战友坚守塔山阵地的同时，锦州义县战斗打响，我军集中上百门火炮作战，成功摧毁国民党守军坚固的城防工事。

" 义县一战，东北野战军炮兵功不可没，炮兵司令员朱瑞将军功不可没。" 韩超感慨，1945 年 6 月，中央决定让朱瑞出任军委副总参谋长。朱瑞随即请求毛主席和中央考虑其他人选，表示愿意白手起家，建立我军自己的炮兵。

" 我们学习老英雄，老英雄学的又是谁？是战争年代人民军队的将帅们。我们这支军队的历史，就是一代代领导干部率先垂范写成的，一级做给一级看，一级带着一级干。" 在辽沈战役纪念馆，记者恰遇某部新一任领导带领党员干部前来寻根。

面对英雄卜凤刚 " 五不得 " 座右铭，大家一起重温习主席的谆谆教诲——

" 领导干部要树牢造福人民的政绩观。我们共产党人干事业、创政绩，为的是造福人民，不是为了个人升迁得失。"

" 一个人的选择 " 变成 " 一群人的追随 "

军代室办公楼的尽头，有一间卜凤刚事迹陈列室。

陈列柜里，一摞笔记本吸引了记者的目光。泛黄的纸页上，有卜凤刚学习专业时画的电子系统图，还有他多年的日记、理论笔记，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

回顾卜凤刚的一生，他的选择正如日记中所写：" 把追求和志向放在为党为人民多作贡献上。"

在塔山阻击战中，看到许多战友牺牲在国民党海军的舰炮下，卜凤刚深有感慨：" 我们国家没有一个强大的海军，就不能担负保卫海防的任务。"

新中国成立后，卜凤刚被选送到陆军某文化学校深造。后来，学校接到上级指示，要为人民海军挑选一批骨干。那时，有的战友担心海军装备技术太复杂，不敢轻易报名。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文化底子薄弱的卜凤刚却毅然站了出来。

此后，卜凤刚十年苦学不辍，最终成为海军装备技术专家，带领同事们攻克 10 多项技术难题，组织了多型装备研制，创造了某型装备建造史上的奇迹。

" 不能忘了本。" 这是卜凤刚在日记中写的话，也是他所在的军代室，一代代年轻人的心声。

赵纪超小时候在画报上看到过卜凤刚的英雄事迹，报考大学时果断选择武器专业，毕业后来到卜凤刚生前战斗过的地方，如今已是该军代室舰炮装备负责人。

1983 年 10 月 6 日，卜凤刚病逝，年仅 53 岁。

老英雄生命的归宿，又回到了塔山，骨灰安葬在塔山革命烈士陵园。海军某军代室主任葛仁超告诉记者，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卜凤刚的墓前，向老前辈报告最近的工作和思想。

陵园负责人介绍，来到这里悼念卜凤刚老英雄的，还有几千里外的 " 塔山英雄团 " 传承人——第 75 集团军某旅官兵。

" 我们是塔山英雄团，血染的战旗代代传。继承光荣的传统，迈开阔步永远向前…… " 带队来寻根的干部吉苏杰和战友们，在老英雄墓前唱起这首战歌。

说起老英雄 " 群众离不得 " 的事迹，吉苏杰也如数家珍——

" 卜凤刚生前经常到工人、技术人员家里走访，知道谁家几口人，收入多少；谁家的孩子病了，他帮助求医买药；有的青年男女找不到对象，他穿针引线当‘红娘’……老英雄用行动告诉我们，为人民多作贡献，是一辈子的事业。"

那年秋季，该旅驻地发生森林火灾，全旅官兵义无反顾成为逆行者。8 天 9 夜，协助地方扑灭山火 15 平方公里，保护了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 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奋斗，是最大的幸福。" 记者一路追寻，所到之处、所见之人都是这句话的生动注脚。" 一个人的选择 "，最终变成 " 一群人的追随 "。

九三胜利日大阅兵，大国重器亮相长安街，震撼全世界。那天，卜凤刚的孙女卜嘉音对记者说，九泉之下的爷爷，一定会欣慰的！

（采访得到焦建仓、管雁喆、吕先超、赵超大力支持）

记者手记

英雄如镜照后人

人生如战场，英雄如明镜。

追寻战斗英雄卜凤刚的人生足迹，他一辈子守住 " 心中的塔山 "，是一名共产党员、革命军人对树立正确权力观、政绩观、事业观的生动诠释。对今天的领导干部来说，也是一面对照自省的镜子。

权力观、政绩观、事业观，反映共产党人的党性、作风和担当。不忘本来，才能开辟未来，每一名领导干部都应该常用老英雄这面镜子照照自己，夯实权力观的 " 压舱石 "、把稳政绩观的 " 航船舵 "、校准事业观的 " 定盘星 "，处理好 " 干净 " 与 " 干事 " 的关系，以优良作风带领官兵奋进强军路、走好新征程。

本文刊于 10 月 7 日解放军报01、0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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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毛志文

编审：张华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