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 19 日，法国巴黎卢浮宫博物馆被盗，成为这些日子最热门的话题之一。昨日，巴黎检察院宣布，警方已于 25 日晚间实施逮捕行动，两名涉案嫌疑人被捕。此外，当地警方表示，他们发现了数字取证证据，显示博物馆安保团队的一名成员曾与这些劫匪有联系——引发外界担忧，这起盗窃案可能是 " 内鬼 " 所为。

相比影视剧里那些高智商、高科技外加超强动作戏窃取文物的情节，卢浮宫这场 " 世纪大劫案 " 的 " 技术含量 " 实在太低。游客拍摄的视频中，身穿工人装和黄色反光背心的窃贼用角磨机直接打碎了展柜，盗走了一批价值难以估量的珍宝。法国司法部长达尔马宁认为卢浮宫在安保方面存在漏洞，抢劫者得以趁虚而入，对法国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他慨叹道，光天化日之下，" 居然有人能在巴黎市中心停放一台升降机，几分钟内爬进博物馆抢走价值连城的珠宝 "。

作为世界上参观人数最多、仅 2024 年就接待 870 万游客的博物馆，卢浮宫的安保隐患由来已久，其中一个侧翼只有 1/4 区域安装了视频监控，但安保升级始终拖延。

卢浮宫并非孤例，此前一段时间，法国博物馆已两度遭劫。9 月 17 日，巴黎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被盗，展出的自然金块标本失窃，价值约 70 万美元。9 月 4 日，法国利摩日一家博物馆报告失窃，丢失三件中国瓷器。

这些年来，博物馆失窃时有发生。1990 年美国波士顿的伊莎贝拉 · 斯图亚特 · 加德纳博物馆被盗案，损失高达 3 亿美元。1991 年荷兰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的 20 幅名画被盗，总价值约 5 亿美元。2008 年，一伙窃贼闯入瑞士苏黎世比勒基金会博物馆，盗走了价值 1.6 亿美元的 4 幅油画。2010 年，法国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遭窃，总价值达 1.2 亿欧元的 5 幅名画被盗，三名窃贼七年后被捕，但声称已将 5 幅画全部销毁。2012 年，荷兰鹿特丹康索现代艺术中心的 7 幅画作被盗，价值数千万欧元。至今下落不明。同年，希腊国家美术馆 3 件艺术品遭窃。2019 年，德国德累斯顿绿穹珍宝馆被盗，估价超过 1.1 亿欧元。2020 年，梵高名作《春日花园》在出借给荷兰辛格 · 拉伦博物馆展出期间被盗，2023 年才被追回。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卢浮宫劫案的案发现场，距离《蒙娜丽莎的微笑》展出点仅有两百多米。

《蒙娜丽莎》的传奇不仅在于神秘，它还曾有过一次失窃事件。1911 年 8 月 22 日，当人们走进卢浮宫后，发现原先悬挂《蒙娜丽莎》的墙面上只剩下四根铁钉。其实在之前的 8 月 21 日，博物馆已有雇员发现画作不见了，但却误以为是摄影师拿去拍照。

当时《蒙娜丽莎》虽然已经享誉世界，但名气远不及如今这么大。也正是这场失窃案，让它的名气变得更大。人们都在猜测盗贼到底是谁，连毕加索都躺了枪，一度被警方当成嫌犯传讯，这是因为毕加索之前曾经买过别人从卢浮宫偷出来的东西。

如果找个导演来演绎《蒙娜丽莎》被盗的剧情，想必会是偷天换日惊天魔盗的级别，但这起失窃案跟日前的卢浮宫劫案一样，压根没有技术含量可言。窃贼是一个意大利人，而且偷窃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爱国。他认为《蒙娜丽莎》是意大利的国宝，怎么可以放在法国的博物馆里，所以决定将之偷回意大利。

偷盗过程也很简单。他在卢浮宫做过一段时间粉刷匠，熟悉情况后，头一天扮作游客潜入卢浮宫，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穿上粉刷匠工装将画带走。期间有人曾见过他离开，但一身工装并未招致怀疑。这也可以看出，卢浮宫当年的保安管理十分松懈。搞笑的是，在《蒙娜丽莎》失窃后，卢浮宫的入场人数剧增，只为了看看失窃后的空白墙面。

技术的落后也让这场失窃案无法顺利告破，偷画的人在展柜上留下了指纹，但当时的技术无法通过指纹追查。直到 1913 年，窃贼自己忍不住了，因为他认为私藏此画起不到爱国效果，于是致信一位画商，打算将之出售。俩人一接头，画商断定这幅画是真的，随即报警，窃贼落网。

不过，窃贼虽然落网，并被判处七个月监禁，但却成为许多意大利人的民族英雄，由此可见狭隘式爱国无处不在，因为《蒙娜丽莎》之所以在法国，并非因为掠夺，而是达芬奇本人将之送给了法国国王。

这位窃贼后来还曾参军，一战后退伍，结婚生子。一生以 " 爱国者 " 自居的他，并未留在祖国终老，而是选择搬去法国生活，从事装裱和画框制作。至于《蒙娜丽莎》，从此成为卢浮宫的镇馆之宝，直至今天。

卢浮宫此后也曾发生多次被盗事件。1976 年，阿波罗画廊里的查理十世的加冕剑被盗，至今未能追回。1983 年，又有两副文艺复兴时期的盔甲从卢浮宫失窃，直至近 40 年后才得以找回。1998 年，价值高达 3000 万美元的柯洛名画《塞夫勒的道路》在卢浮宫被盗，是历年来最受关注的艺术品盗窃案之一。这幅画是柯洛于 1844 年所创作，为其早期作品中最著名的一件，也是卢浮宫博物馆最珍贵的馆藏之一，失窃后始终未能寻回。

即使没再被盗，《蒙娜丽莎》也经历数次风险。1956 年是《蒙娜丽莎》史上最灰暗的时光。那一年，它遭一名破坏者泼硫酸，下部严重损坏。几个月后，它又遭另一名破坏者投掷石块，导致局部颜料脱落。从此，《蒙娜丽莎》就成为世界上被保护最严密的艺术品之一，一直被置于安全防弹玻璃罩里，画作前还有硬质栏杆。

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有人惦记着要破坏《蒙娜丽莎》。1974 年，它在东京展出时，一位不满意馆方残疾人参观政策的日本女性对其泼了红颜料。2009 年，它在卢浮宫中遭遇一位俄罗斯女游客 " 杯袭 "，所幸瓷制马克杯没能穿越防弹玻璃。

2022 年 5 月 29 日，《蒙娜丽莎》再遭袭击，一个坐着轮椅、乔装为女性的男子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将蛋糕抹在了《蒙娜丽莎》前的防弹玻璃上。也幸得防弹玻璃保护，这幅世界名画并未被破坏。这次为《蒙娜丽莎》免遭奶油玷污立下功劳的防弹玻璃，是卢浮宫于 2019 年 10 月新更换的设备，不但保护升级，也更为透明。

之所以需要更为透明，是因为名画的魅力在于细节与光影。放一块玻璃挡在前面，清晰度大减，也影响光线与视角，会降低参观者对艺术的感知。事实上，近年来对 " 罩子里的《蒙娜丽莎》" 的批评声音很多，大家都认为玻璃让蒙娜丽莎变得模糊。

也正因此，与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蒙娜丽莎》所享受的保护待遇并不具备普遍性，甚至可以说非常罕见。在怕水怕火怕熊孩子更怕蓄意破坏的名画领域，大多数作品都处于没有防弹玻璃的 " 裸展 " 状态。

无论在卢浮宫，还是在遍布欧美大小城市的各种美术馆中，馆方对画作的保护措施都相当简单，顶多就是在可移动护栏或护绳构成的一米线。很多时候甚至连护栏和护绳都没有，参观者大可以凑到名画跟前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绝对是 " 防君子不防小人 "。当然，如果是世界级名画，附近往往会有一两个安保人员。另外，为了视觉效果，也有一些画作覆有亮光漆，起到了一层保护膜的效果。换言之，美术馆为参观者提供了尽量大的亲近名画的空间，至于参观者是否会破坏名画，那就全靠自觉。

破坏者乃至盗窃者，似乎都是美术馆和博物馆无法完全战胜的大敌。很多人被电影误导，总以为美术馆和博物馆的安保系统都神之又神，其实绝非如此。

西方博物馆以私营居多，主要依靠社会资助，只有少部分依靠政府财政拨款。许多博物馆尽管名气很大，藏品甚精，但经费紧张，承担展馆和藏品的日常维护就已捉襟见肘，能用在安保系统上的钱少之又少，甚至安保人员都靠志愿者。卢浮宫在过去十年里就削减了 190 个安全和监控岗位，在访客逐渐增长的情况下，管理者却习惯拿安保部门作为人力资源的 " 优化 " 对象。而法国文化部下属的安保和文化遗址保护部门，在过去十年也削减了 25% 的岗位。

而且欧洲以老建筑为主，大量博物馆都是旧时宫殿或贵族宅邸，建筑结构存在天然防御短板，外立面的阳台、通风井等都是窃贼喜欢的入侵通道。所以多年来，许多藏品的失窃过程简直可以用儿戏来形容。

比如 2020 年 4 月，价值 600 万欧元的梵高名画《春日花园》在荷兰被盗，监控镜头显示盗贼深夜来到博物馆，直接用铁锤打烂展馆的两扇玻璃门，然后径直进入取走《春日花园》。整个过程简单粗暴，压根不需要考虑什么 " 技术含量 "。

专家认为，卢浮宫历史上最严重的三次被盗（1911 年的《蒙娜丽莎》，1998 年的《塞夫勒的道路》和日前珍宝劫案），实际上对应了博物馆防盗技术发展的三个阶段，即从依赖人力看守到电子监控普及，再到如今的动态安防系统，但讽刺的是，技术升级似乎总是落后于犯罪手段。尤其是这一次，面对 " 直捣黄龙 " 又精准撤离的团伙式犯罪，卢浮宫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伦勃朗名画《雅各布三世》的命运就很能说明这种迭代式的 " 步步输 "。它被戏称为 " 外带伦勃朗 "，1966 年至 1983 年，它被偷四次。首次被盗发生在 1966 年底，伦敦多维茨画廊遇窃，警方随后缉捕盗贼，将画作追回。1973 年，《雅各布三世》再次被盗，盗贼是一名 24 岁青年，他借欣赏画作之机将其装入塑料袋，光明正大地走出美术馆，随后被抓获。1981 年，两名男子相互配合，将画作盗走，同样很快被捕。到了 1983 年，多维茨画廊已经升级了保安系统，但盗贼同样升级，夜间以液压升降梯爬到屋顶后进入馆中盗走画作，三年后才被追回。

除了博物馆自身安保漏洞之外，全球文物犯罪的增长和买方市场的庞大也提高了窃贼的 " 技战术水平 "。在地下市场收购文物的玩家越 " 高端 "，盗窃、走私和非法交易的犯罪链条越完整成熟，能够给专业犯罪团伙提供的支持就越大。可以说，在犯罪面前，博物馆系统这个现代文明的重要符号，实际上是极其脆弱的。

当然，未来并非没有希望。意大利就宣布将推出结合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和网络安全技术的新型文物盗窃预防和监控系统，这有可能缓解人力不足的问题。此外，荷兰国立博物馆试用纳米级 RFID 芯片后，盗窃率急速下降。代表着文明记忆的文物，终究需要现代文明的科技成果捍卫。（本文部分发表于《周末画报》）

图源 | 网络

作者 | 叶克飞

编辑 | 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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