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廿 前天
一线城市的求职市场,容不下听障求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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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观廿,作者:山干,编辑:黄粟,原文标题:《一个叫小龙的 23 岁听障者,在一线城市没有找到工作》,题图来自:AI 生成

" 你听得见吗?下雨天可以送外卖吗?"

听障者小龙 7 月来到深圳找工作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对他工作能力的歧视。之前,小龙收到被拒绝的回复也只是 " 不合适 "。

结合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和第二次残疾人抽样调查结果,我国听障群体人数已经接近 3000 万。这相当于全国每 47 个人当中,就有一位听障人士。

小龙今年刚本科毕业,就读于长春大学设计专业。他对职位的要求并不高,月薪 3500 元左右的设计岗位就行。他沟通了很多平面设计岗位,没有一家给他发出面试邀请。四处碰壁后,他只能从其他岗位寻找出路。

小龙是二级听力残疾,平时能说出一些简单的词汇,日常习惯用手语交流。设计岗求职无门,他转而沟通了咖啡师、奶茶店店员、营业员岗位,又去面试了服务员岗位,无一例外都遭受了拒绝。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小龙听不清说话内容。这令他身心俱疲。

这些岗位听障群体真的不能胜任吗?

美团官网在 2024 年 12 月发布了一篇《美团 " 听障关怀功能 " 再升级 一键解决听障骑手送餐难题》的文章,文中提到,截至 2024 年 11 月底,美团有 8507 名在职残障骑手,其中在职听障骑手 6758 名,占比 79%。同时,在新闻报道中,我们也能看到,在网约车行业,有听障司机接送乘客,在麦当劳、肯德基等餐厅,也有听障店员接待食客 ……

以肯德基为例,公开报道显示,肯德基在全国开设了 76 家 " 天使餐厅 ",为数百名包括听障者在内的残疾人提供了工作岗位。在门店柜台," 天使餐厅 " 通过特制的点餐卡、手写板,来实现顾客与听障店员的交流,在后厨,炸锅增加了灯光闪烁提示功能,店员在听不见的情况下,可以通过灯光闪烁的提示完成后厨操作 …… 一些基础的微观改造,就可以让听障员工顺利地适应工作。

问题是,大多数企业,愿不愿意为了听障者或其他残疾人,对工作环境进行适当的无障碍改造?

谁为他们提供工作?

小龙所读的设计专业今年毕业生有 50 人,就小龙目前已知的就业情况来看,没有人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大多是从事数据标注、视频剪辑、HR、文员这类门槛不高的工作。小龙有个聋人朋友在深圳当服务员,负责传菜,即使是这种岗位,数量还是不多。小龙和同届同学的求职现状背后,有大环境的因素,但他认识的同专业师兄师姐中,多数人从事的工作同样与专业不对口——有人在华为公司当咖啡师,有人在做月薪 2000 元的数据标注类工作 ……

数据标注类工作,小龙大学暑假也做过。虽说是数据标注,其实是在自动售货机后台进行人工结算。无论客人拿多少东西,每开关一次门才算完成一单,审核一单提成才一分钱。如果出现多扣或者少扣,标注员需要按照商品原价赔偿。有时客人手速过快或摄像头被遮挡,会给小龙造成极大的困扰。这种工作无疑是线上打螺丝,只是流水线上的一道道工序变成了无数次的鼠标点击。

小龙在深圳的一个月里,从龙岗区辗转到了光明区,工作依旧遥遥无期。在光明区,小龙最后面试了一份文员的工作,但他觉得自己不太适合,便离开了深圳回到老家河北。他现在仍在找北方城市的工作,但对工作内容不抱太大期望," 能找到就够了 "。

《听障人群就业调研报告》显示,2021 年我国仅有 61% 的听障人士已就业或自主创业,有 17% 的听障人士从未工作过。在已经就业的听障人士中,主要从事后勤辅助、设计类、餐饮相关和企业流水线工作,超过八成人员月薪资在 6000 元以下。

社会能提供给听障人士的岗位不多,而听障人士找工作途径又较为单一。BOSS 直聘上有残疾人专区,总体残疾人岗位较少。在深圳,适合听障人士的设计岗位仅有 5 个,即使是生产制造岗位,也只有 27 个。小邹、小龙找工作往往依赖于 BOSS 直聘,还有一小部分就业信息来自于公众号或社交平台。一些曾被开发的残障人士求职小程序也渐渐失去维护,求职渠道进一步减少。如 2022 年开发的残疾人求职平台小程序 " 蚕舍 ",如今点开一片空白。

听障者在社会生活中基本处于隐形状态。在社交软件上,如果不刻意搜索,无法找到听障者的相关内容。他们淹没于算法流量之中,只能挤在特定的笔记下吐槽生活种种。在日常生活中,除了通过手语、耳蜗、助听器,听人基本上无法一眼分辨聋人。

绝大部分人不清楚,听障者并不等于 " 聋哑人 ",很多听障者的发声器官健全,可以通过手语或文字 " 发声 "。也不是所有听障者都不会说话,例如听力损失发生在学会说话之后。大部分重听人会说话,但清晰程度因人而异。

听障者小邹同样处于失业期。小邹是二级听力残疾,她的听力在幼年学会说话以后受损,因此她会讲话,清晰度能达到他人听得明白的程度,但不会手语。

小邹来到深圳近 3 年了,去年 12 月,公司由于经营问题宣告解散,小邹被迫失业后,至今也难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失业以来,小邹一直在中国残疾人就业服务平台投递简历,她很少收到回复。中国残疾人就业服务平台是中国残联官方平台,岗位数量更加有限。在平台上搜索深圳平面设计岗,仅有一家公司招聘。截至 2023 年底,中国残疾人就业服务平台残疾人注册人数仅 21 万,而全国持证残疾人有 3800 多万。这表明残疾人对官方平台的知晓度并不高。

在 BOSS 直聘上,小邹看到很多公司会优先招肢体残疾人,不招听障人士。小邹之前的听障同事参加了线下的残障招聘会,结果也是如此。企业对听障人士的沟通能力存在偏见,认为他们无法胜任工作,总是优先听力健全的肢体残疾人。

" 听力残疾要求会说话听得见,肢体残疾要四肢健全,视力残疾要求能看得清楚。" 小龙吐槽。

小龙对此感到愤懑不平。企业对招聘残疾人的条件苛刻至极,只愿意吸纳轻度残疾人,这在本就弱势的残疾人群体中,又形成了一条就业鄙视链。小龙也向残联反馈过这个问题,残联的回复中,也没有给出实质性的解决方法。

听障人士信息环境较为闭塞,一些骗子会趁机行骗。一些常规的押金骗局,小龙一眼就能识破。对于一些没有把握的岗位,小龙警惕性也很高。一个日结骑手岗位吸引着小龙,他发在网上咨询大家意见。网友纷纷反对他去,有网友直接告诉他对方是骗子。虽然中介说提供电动车,但只要小龙去了,对方就会提出租车 700 元。而不管他入不入职,中介都会拿到提成。小龙第一次听说这种骗局,这使他在求职路上更加小心翼翼了。

《听障人群就业调研报告》显示,岗位对听力、对口语有要求,成为听障人士求职失败的两大主要原因,有 49% 的受访听障人士提出 " 曾遭受过职场歧视或面试歧视 "。

工厂内外的他们

工厂流水线是多数听障者的求职归宿。

小龙没有考虑过进厂,一方面他不能长期熬夜,另一方面他对工厂的印象也不好。他从朋友那里得知,有的工厂老板会剥削员工,把员工当成生产机器,有的工厂男女员工管理混乱,男生宿舍隔壁就是女生宿舍。虽然有一部分好的工厂,但 " 血汗工厂 " 一直存在。女性听障者在工厂往往处于弱势。

小龙从朋友那里听说,在苏州一个工厂里,大部分听障者文化程度较低,女性听障者经常被男性听障者骚扰,甚至发生过性暴力事件。在日常生活中,女性聋人也会遭遇同样的困扰。小龙在深圳的同班女同学是一名聋人,她走在路上曾被男性聋人跟踪,幸好所在地区人口密集,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小邹明白进厂是最容易获得工作的一个途径,但她不想每天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这可能会令她逐渐麻木。" 我真的很担心我的脑子有一天不会转了,我希望可以接触新的东西,激发大脑。"

然而,这份心气在持续的失业中被一点点消磨。小邹在失业的八九个月里,只做了一天合同核查的兼职工作。8 月初,小邹以为找到了一份打包员的工作,但店铺又推迟开业了。她甚至把简历投回了老家贵州,虽然有家公司对她有意向,但她不想离开深圳。

8 月 25 日,在现实的紧逼下,小邹第一次走上流水线,她打工的电子厂,在她眼里甚至不能称为工厂,只算得上一间小作坊。

这是一个检测手写笔的工作,转正后工资五千多,不用上晚班,这对于小邹来说是不错的待遇。但一开始上班便令她不适,车间脏乱不已,地上还有发臭的奶茶,厕所更是不堪入目。她在操作台旁,用切割机在笔上切出两道口子,再用刀费力地拆开,接着对内部零件进行检测。操作台旁没有椅子,她只能坐在纸箱上,操作中途需要她频繁弯腰或蹲下,第二天,她的腰开始疼痛。第三天,手也磨出了泡。重复的工作不仅乏味,也让她的身体饱受折磨。

第四天一早,小邹收到老板消息,当天不用来了。她向老板追问:" 明天呢?" 老板没有回复她。小邹感到恼火," 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小邹寻思着自己也没和老板闹僵,她又再次去问老板,老板说晚上回复。然而晚上老板并没有回复她,只回复了比小邹晚一天入职的听人女生,这个女同事要离职。小邹被区别对待了,同样是新入职的员工,老板只选择回复了听人。

小邹从女同事这里得知,被通知不用来的当天,招进来了一个男生。小邹觉得被辞退已成定局,她直接找老板要工资,老板才回复了她。她和女同事的工资都没有足额发放,小邹问老板怎么算的,老板也只回了一句:" 就是正常算的,收了就好了。" 女同事不敢去追责,小邹也有心无力。她只能删掉老板微信,打掉牙往肚子里吞,自认倒霉," 算了,忍(认)亏了 "。小邹因此又陷入了失业的泥潭。

类似的困扰不止发生在电子厂,之前在老家贵州小邹也遇到了一份糟心的工作。来深圳之前,小邹一直在贵州工作,做过文员,还做过电商物流工作,工资都很低。她在贵州一家家政公司工作时,上司根本不顾及她聋人的身份,从来不进行培训,只知道赶鸭子上架一般让她工作,就比如让她做表格从来不告诉她格式,只丢下一句上网查。小邹询问同事,同事根本不考虑她听力上的缺陷,直接说话作答,小邹根本听不清楚。工作中的种种磕绊,让小邹觉得 " 最后啥也做不好 ",工作上没有成就感。

和小邹上家公司相比,电子厂和贵州的工作带来的落差感难以消弭。

她在上家公司做的是数据标注类工作,主要是对民宿卫生图片审查、提取店铺相关数据。这是她从没做过的,也是她在深圳的第一份工作。这家公司称残障员工为 " 特技人 ",直接肯定了残障员工的工作能力。公司氛围很好,同事手把手教会了小邹很多新的知识和技能,领导也能充分发掘残障员工的优势。每次开会也会有语音转文字或直接的文字说明。在这里,小邹真实地感受到了被平等地对待和关爱。

企业一般对于听障者的工作的态度和表现持有怀疑,实际上他们或许比听人更加积极和努力。小邹住在龙华区,工作地点却在南山区,搭乘地铁需要两个半小时。她早上六点起床,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下班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小邹没有任何抱怨," 我没那么娇气,有事做就很好了呀 "。小邹公司还有两个聋人同事,她们都会手语,只有小邹不会,但这丝毫不影响小邹与她们的交流。在每月的听障者绩效考核中,小邹一直稳居第一,她形容自己在 " 拼绩效 ",工作成绩和职场环境激发了小邹更多的信心," 我就听力不太好,其他感觉没啥呀 "。

小邹的理想工作是人工智能数据标注。她没有从事过人工智能类工作,她希望学习社会前沿的技术,当然,这也是为了 " 未来不愁就业 "。现实的就业环境一次次把小邹筛掉,小邹也没有放弃。有的公司明确拒绝听障者后,她仍努力争取机会," 就算结果不咋样,起码我勇敢过了 "。

在工厂埋头苦干的听障者阿超,也有自己的理想职业。在入职富士康前,阿超面试了深圳一家旅行社的接待岗位。虽然岗位上没有标注残疾人可以应聘,但阿超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他被发现是聋人后,面试官赶走了他。这在阿超的意料之中," 全国各地都没有,我旁边(身边)的人也没有,没听说过聋人可以去旅行社工作 "。

我问他是否还想试试旅行社的工作,阿超很释然," 没用了,再说我 35 岁不好找工作,所以还是在富士康干到退休就好 "。他深知现在听人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更何况听障者。

通往就业的 " 窄门 "

7 月 22 日,国务院新闻办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目前,全国中等职业教育在校残疾学生有 7.58 万,普通高中在校残疾学生有 5.98 万,在校残疾大学生超过 10 万。每年有 3 万多名残疾人走进大学。

小龙和小邹都接受了大学教育。在文凭红利式微但尚存的社会环境下,两人的学历在求职市场几乎不存在优势。

一直以来,听障学生单招所能选择的高校和专业也十分有限。据公开数据,2025 年设有面向残障学生单独招生计划(单招)的本科院校和专科院校分别仅有 13 所和 6 所。针对听障考生,高校一般开设特殊教育、计算机科学与技术、视觉传达设计、动画、工商管理、舞蹈表演等专业。就小龙所毕业的长春大学来说,听障学生只能选择 6 个专业。高校和专业的选择面较窄,进一步缩减了听障人士就业的方向。

在步入社会之前,小龙大学也会开设就业指导课程。但对小龙来说," 帮助不大 ",课程实质上更像一场关于学生未来的宣判。老师强调,薪资不重要,有工作就 OK。老师举例说自己 2008 年第一份工作工资才 2000 元,但小龙觉得早已今非昔比。他认为薪资是重要的,毕竟生活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小龙甚至觉得就业课程就让他们明白——社会上工作难找,有份没薪资的工作也算不错了。老师在听障学生未来的木板上钉上一颗 " 低薪 " 的钉子,打压了他们的就业期待,抹平了他们的能力。

小邹的大学是四年制——两年专科、两年本科,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她的学历为什么是非全日制的。小邹的高考成绩达到了专科线,但高考后的志愿填报小邹没有参与。她哥哥帮她选了会计专业,他觉得这个专业适合女生学。不过,这所学校和专业并非专门针对残障人士。小邹毕业后没有从事过会计行业,她觉得如果听力好的话,有可能她就找到相关工作了。

完成高考对小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和一般听障者不同,小邹从小读的就是普通学校。她身边的朋友几乎都是听人,直到来深圳工作后,她才结识了几位聋人。在普校上学,小邹面临巨大的挑战,她听不到老师讲课,只能拿着书本自己琢磨;一碰上听写,就不能参与;同学之间嬉笑打闹,她只能接收文字信息 ……

其实,小学升初中时,小邹父亲也带她去了市里的特殊学校。那里的老师告诉她,如果不来特殊学校,将来可能考不上高中。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了她的心里,她暗自较劲一定要在普校考上高中。在小邹看来,普通学校的教育资源更好,学习氛围也更浓厚,她果断拒绝了特殊学校,父亲也同意了。三年后,小邹如愿考上了高中,当时班上五六位听人同学都没能考上。

小邹遗憾自己没有选对大学和专业。她有时会想,如果选了更适合听障人群的专业,求职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了?小龙小学到高中都是在特殊学校。小龙就读的高中没有开设实践课程,这与很多特殊学校不太一样,实践课程有利于残障学生兴趣爱好和职业技能的培养,在高中毕业后他们能有更多的选择方向。

但小龙就读的高中,只有文化课程和体育课,每天八节课,每节课 40 分钟。学生在文化成绩上花的功夫更多,也会在名次上你追我赶。这看起来和普通高中无异,但在语言类学科上,小龙的学校与普校有着很大的区别。英语的教学相当滞后,小龙高中英语学的还是初中的内容。语文科目上,老师会选取容易理解的进行教学,三天或者一周才教授新的内容。这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了听障学生的学习节奏,也在无形之中拉大了与听人的差距。

听障学生可以通过单招和高考考入高校,但他们一般赶不上听人的学习进度,很少有人去参加高考。小龙的高中同学没有人选择高考,一般都是通过单招进入高校。

从幼儿园到初中,阿超上的是都是聋人学校。阿超是听力残疾一级,属于极重度听力损失,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出生几十天时,他被诊断为腹泻,在接受链霉素注射后,出现了中毒反应,最终造成听力残疾。阿超在特殊教育学校读完了高中,他没有选择读大学,他觉得大学毕业也不好找工作。

2008 年,阿超 19 岁,被父亲安排到了老家的制药厂工作,整个车间只有阿超一个聋人。在老家药厂工作了九年,在同学邀约下,阿超南下到深圳富士康工作。

其实父母反对阿超去深圳,他们对儿子管教严格,更希望他在他们的庇护下生活。在很多听障者家庭里,父母一般出于好意,把听障孩子留在身边,但这无异于捆绑住了孩子的人生。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父母对听障者能力的低估,进而影响到聋人的自信心。

工作,还有那些未竟的梦

如今,阿超又已在富士康工作了九年。

阿超每天同十几万人在富士康大陆总部工作,宽敞的道路通往一百多栋楼房,阿超进入车间之前,需要换上静电拖鞋和蓝色静电服,以防止静电损坏电子元件。车间一尘不染,阿超每天坐在墨绿色的操作台前,头顶着密集的白灯管,全神贯注地对零部件、供电线进行检验。

虽然经常要加班两小时,但相比老家药厂只有一个聋人,阿超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整个车间有 30 个人一同工作,算上阿超一共有 4 个聋人。阿超和另外 3 个聋人关系不错,工作上经常互帮互助,闲暇时经常一起用手语聊天,有时候放假也一起去聚餐、游玩。

阿超和听人相处得也很融洽,在工作中,他通过纸笔、手机,就能顺畅地与其他人沟通。他也受到了听人的关怀,有次阿超忘记带午餐,有位听人同事主动分享了他的午餐。在福利待遇和工作环境方面,富士康也比老家药厂有着更好的条件,阿超 " 享受着工作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这九年时间里,阿超挣脱了父母的庇护,工作和生活也越来越有奔头。

聋人的独立能力也足以支撑他们选择自己的人生。阿超由于不喜欢宿舍的环境,独自在距工厂约 3 公里处租了房,他每天骑电车往返于工厂,有时候也会带饭去吃。阿超喜欢烹饪,他有空时会在家里做几道美食,边吃边刷剧。一室一厅的房间里,阿超把物品整理得井然有序,墙上挂着许多他四处旅游的照片。他还养了一只名叫小墨的黑猫,这也让阿超养成了规律的生活习惯。在深圳,几乎没有能难倒阿超的事情。即使是出国旅游,阿超也能安排得妥当。

这种独立能力不是一蹴而就,是他们长期和现实博弈的结果。小时候,阿超试图通过拍打儿童、翻动书页找寻声音,但一切都是徒劳,面对耳聋的现实,阿超曾经是自卑的," 长期的听力困扰会让人觉得自己变得迟钝,降低了自我认同和自信心 ‌。"入读聋人学校后,他才慢慢从自卑中走了出来。阿超从小就意识到," 比别人差在哪儿,就要通过努力去改变现状 "。

这种差距,不仅仅指听力本身,还体现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坐公交或地铁时,他要牢牢盯着手机或报站牌,稍不留神就会坐过站;点外卖时,如果外卖员打电话过来,他接起来,听不到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聋人的文字表达方式,和普通人也不太一样,有时他打出来的话比较生硬,或语序错误,没有情感,这经常会造成对方的误解 …… 这些不便,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如果有选择,阿超更想成为一名旅游博主。" 做旅游博主可以走南闯北,记录不同的民俗与生活。" 在阿超朋友圈里,满满当当都是他国内外旅行的照片,每一张照片在色彩和构图上都十分精美,文案也特别走心。照片里的他看不出来有 36 岁,眼里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

阿超的理想和现实都搭载在富士康这艘巨轮上,而富士康正随着时代的洪流浮沉。近年来,富士康正从劳动密集型企业向智能制造企业转变,产能逐步转移到内地和东南亚。如今,深圳富士康龙华科技园已从巅峰期超三十万员工锐减至十几万人。阿超在富士康干到退休的想法也裹挟在这洪流之中。

9 月,小邹看到了富士康在招聘残障人士的推文,但她不想再进工厂,她男友曾在富士康工作过,体验不是很好。小邹听说富士康有些部门 " 很好 ",但她不敢去赌。上次电子厂的工作也让她有了教训,她不想重蹈覆辙," 到时候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 "。

长时间的失业让小邹陷入焦虑。求职中小邹常被问到是否是深圳户籍,因为对于大部分 30 人以上的企业,只有聘用深圳户籍的残疾人,才能享受 " 减免企业残疾人就业保障金 " 的优惠政策。而小邹并不是深圳户籍,通常被排除在外。

小邹时常会想," 如果我一切健康,说不定在奔三的年纪,也有一笔不小的存款了,结果是到现在啥也没有。" 小邹才刚刚三十出头就找不到工作了,一想到不断延迟的退休年龄,她一筹莫展。

小邹是语后聋(备注:学会说话之后听力损失),装上耳蜗有治疗的可能性。虽然从今年起,耳蜗价格才从平均 20 多万降至 5 万,但小邹仍无力负担。" 我现在挣钱都不容易,很多工作无缘,不敢去想。"

小邹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骑行爬山都不在话下。她在社交账号的简介栏写下:喜欢冒险,有些没有做过的新鲜事情真的可以体验,毕竟人生那么长,我不能就走一趟就完事了。

而在她的账号主页,前三条的主题都是找工作。小邹在第二条笔记里写道:如果有一份工作,我可以干到退休。

( 备注:文中人物小龙采用化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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