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一部让很多影迷期待了整整 14 年的电影,终于在中国内地上映了。
在此之前,它活在硬盘里,活在资源贴的置顶区。
活在每一个「必看华语电影」的榜单前列。
豆瓣评分8.9,好于 98%的历史片。

它是很多人口中「中国最好的战争史诗片」。
但可惜,上映首日,排片不足 1%。

票房仅 56 万,惨淡到连很多烂片的零头都不到。
鱼叔觉得,这样的好片,值得更多的人知道、去看——
《赛德克 · 巴莱》

在聊剧情之前,得先搞懂片名。
《赛德克 · 巴莱》。
这是一句赛德克语(台湾原住民的一支)。
「赛德克」是人,「巴莱」是真正的。
合起来,就是「真正的人」。
怎样的才算「真正的人」?
在现代文明的视角里,或许是受过教育的,知书达理的。
但在赛德克族的传统里,标准只有一个:
男的,要学会狩猎,要砍下敌人的头颅;女的,要学会织布,要守住家族的图腾。
只有这样,死后才能走上彩虹桥,去往祖灵永远的猎场。
电影的故事,就发生在 1930 年的台湾南投,著名的「雾社事件」。
如果没看过电影,你可能会以为这又是一部简单直白的「抗日神片」。
比如,日本人坏事做绝,原住民英勇反抗,最后把鬼子赶跑了。
错,大错特错。
导演魏德圣(也就是拍《海角七号》的那位狂人),他不想拍一部廉价的宣传片,他要拍的,是两种文明的冲撞。
故事的主角,叫莫那 · 鲁道。

影片一开始,并没有急着展现日本人的侵略。
而是用了极大的篇幅,展现了赛德克族原本的生活——「野蛮」。
年轻的莫那 · 鲁道,是马赫坡社最勇猛的猎人。
他们在丛林里奔跑,赤脚踩过腐烂的树叶,他们互相猎杀,不同部落之间为了猎场争得你死我活。
他们砍下敌人的头颅,带回部落,那是成年的标志,是英雄的勋章。
这里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弱肉强食。
你会看到血淋淋的杀戮,看到原始的祭祀,看到他们脸上刺着的图腾。
这时候,日本人来了。
1895 年,《马关条约》签订,台湾被割让给日本。
日本军队带着大炮、飞机、毒气,还有所谓的「文明」,闯进了这片原始森林。
对于赛德克人来说,这不仅仅是土地的丧失,更是信仰的崩塌。
日本人禁止他们纹面(那是通往祖灵之家的门票)。
禁止他们狩猎(那是男人的尊严)。
收缴了他们的枪支,强迫他们砍伐自己视为神灵的树木,去建设日本人的神社、警察局和学校。
甚至,连他们的孩子,都被送进日本学校,学习日语,起日本名字,被迫承认自己是「二等公民」。
这一忍,就是 30 年。
当年的猎人莫那 · 鲁道,老了。

他成了日本警察眼里的「优良番」,表面顺从,每天带着族人干苦力,稍有不慎就会遭到日本警察的鞭打和辱骂。
但他的眼神里,始终藏着火。
那是猎人的火,是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火。
整部电影的转折点,源于一次婚礼上的冲突。
莫那 · 鲁道的儿子达多 · 莫那,给路过的日本巡查敬酒。
这本是好意。
但那个日本巡查,嫌弃达多的手刚杀过猪,脏,不仅不喝,还用手杖打了达多。
积压了 30 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达多和弟弟痛打了日本巡查。

这在当时,是死罪。
要么,全家被杀;要么,反抗。
莫那 · 鲁道知道,时候到了。
但他更清楚,反抗的代价是什么。
对手是现代化的军事强国,有机关枪,有飞机大炮。
而他们,只有生锈的土枪,和柴刀。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
电影里有一段极其震撼的对话。
族里的年轻人问莫那 · 鲁道:「被日本人统治不好吗?我们现在有邮局,有学校,生活比以前便利了。」
莫那 · 鲁道指着天上的彩虹,说了那句足以载入影史的台词:
" 日本人比森林的树叶还繁密,比浊水溪的石头还多,但我反抗的决心比奇莱山还要坚定!"
" 如果你的文明是叫我们卑躬屈膝,那我就带你们看见野蛮的骄傲!"

这正是《赛德克 · 巴莱》最牛逼的地方。
它没有否认现代文明带来的物质进步,但它指出了一个更核心的问题:
当文明以剥夺尊严为代价时,这种文明,哪怕再先进,也是肮脏的。
于是,雾社事件爆发了。
在那场日本人举办的运动会上,赛德克人冲了出来。
他们砍下了日本人的头,无论男女老少。
这里,导演魏德圣没有回避赛德克人的残忍。
他们杀红了眼,甚至误杀了自己的汉人同胞,连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和孩子也没放过。
这一幕幕血腥的镜头,让很多观众感到不适。
但这种不适,恰恰是真实的。
这不是好莱坞式的英雄电影,这里没有完美的受害者。
这是两个族群、两种文明之间,你死我活的撕咬。
起义之后,是惨烈的围剿。
这也是电影后半段(如果按上下部算,是《彩虹桥》部分)的核心。
日本人调集了大军,甚至使用了违反国际公约的毒气弹。
而赛德克人,利用熟悉的地形,在森林里打起了游击战。
这一段的战争戏,拍得极好。
既有丛林作战的紧张窒息,又有冷兵器与热兵器交织的视听冲击。
但最打动鱼叔的,不是战争本身,而是战争背后的「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男人的决绝。
莫那 · 鲁道带着战士们,在森林里跳跃、厮杀。
他们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们只想在死之前,证明自己是「真正的男人」。
当子弹打光了,他们就拔出刀;当刀卷刃了,他们就用牙咬。
第二种选择,是女人的牺牲。
这是整部电影最让人泪崩的桥段。
为了让男人们没有后顾之忧,为了节省仅有的粮食。
部落里的女人们,带着孩子,集体上吊自杀。
她们哄着孩子:「妈妈先带你去彩虹桥那边等爸爸。」
然后,把孩子推下悬崖,或者挂上树枝。
最后,自己把头伸进绳套。
那一幕,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片死寂。
这种价值观,对于现代人来说,几乎是不可理喻的,甚至是恐怖的。
但放在那个特定的语境下,你又能感受到一种超越生死的悲壮。
她们不是在寻死,她们是在「成全」。
第三种选择,是夹缝中的撕裂。
电影里有一个角色叫花冈一郎。
他是赛德克人,但从小被日本人收养,受日本教育,当了日本警察,娶了赛德克妻子。
他既理解日本文明的强大,又无法割舍流在血液里的野性。
当战争爆发,他成了最痛苦的人。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养父」(日本),一边是骨肉相连的同胞。
最后,他穿着和服,用日本武士道的方式切腹,却用赛德克人的方式自杀。
他在遗书中写道:「虽然我们是番人,但我们也是有着高贵灵魂的武士。」
一郎的死,是那个时代台湾原住民命运的缩影:
无论怎么选,都是悲剧。

聊完电影,鱼叔想聊聊这片子背后的人。
导演魏德圣,是个疯子。
当年拍《海角七号》,他借钱拍,最后大爆,赚了几个亿。

但他没买房,没买车,转头就把这笔钱,全砸进了《赛德克 · 巴莱》。
但这笔钱远远不够。
这部电影耗资7 亿新台币(约合人民币 1.5 亿),在 2011 年,这对于台湾电影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为了还原历史,他搭建了一整个雾社村落。
为了拍出真实的丛林战,剧组在深山老林里泡了整整 10 个月。
没钱了,就到处借。
周杰伦借过,言承旭借过,甚至连很多幕后工作人员都欠着薪水在干活。
魏德圣图什么? 他图的,就是这口气。
他说:「台湾电影不能只有小清新,我们要有自己的史诗。」
电影里有一幕,日军少将镰田弥彦,看着满山的樱花,和在樱花树下自杀的赛德克族人。
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三百名战士抵抗数千大军,非战死即自杀 …… 为何我会在这遥远的台湾山区,见到我们大和民族失落已久的武士道精神?」
「那是盛开的樱花啊,红得像血一样。」
这句台词,其实也是魏德圣想对所有观众说的。
在这个快节奏、娱乐至死的年代,我们是不是也遗失了某种「血性」?
我们习惯了在电影院里看爆米花大片,看超级英雄拯救世界。
却很难静下心来,去看一群衣不蔽体、满脸刺青的「野蛮人」,如何用生命去捍卫那一丁点可怜的尊严。
《赛德克 · 巴莱》之所以能拿 8.9 分,不是因为它完美无缺。
它的特效在今天看来可能有点粗糙,它的叙事节奏可能略显冗长。
但它拥有一种生猛的、原始的生命力。
它像一块粗粝的石头,狠狠地砸进你心里。
我们看《赛德克 · 巴莱》,不是为了去歌颂杀戮,也不是为了去煽动仇恨。
而是为了看见。
看见在历史的洪流中,那些小人物是如何挣扎的。
看见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人类的骨头可以有多硬。
电影的最后,莫那 · 鲁道并没有像传统英雄那样,战死沙场。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深山最深处。
他杀掉了跟随自己的猎狗,举枪自尽。
他的尸体,直到几年后才被发现,已经风干成了木乃伊。
他没有等到胜利。
但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走过彩虹桥,回到祖灵的怀抱。

在电影结尾,那一群战死的赛德克勇士,在彩虹桥上回眸一笑。
那个画面,无论看多少遍,鱼叔都会热泪盈眶。
那是自由的灵魂,在对这个充满枷锁的世界,做出最后的告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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